“寇发城破,将逃兵散。你们校尉说,就是为沈将军也要打这一战。所以你们才来。”
“程校尉,你觉得我言语里有几分虚实?”
程戈沉默地把剑归鞘,他反驳不了,因为沈辜说的全是实话。
他和弟兄们,就是为镇国将的名声而来。
反正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死在战场上。
沈辜是个半大少年,就是天性再聪明,他们也没人真的相信她能打赢阒国。
三百多人,是一群生死难料的臭虫。
程戈确定大家会跟着沈辜,不怀疑她任何一个决定,追随她每一寸脚步,因为绝望促使众人不欲生出过多的心思。
“我很了解你们,那么现在到你们了解我了。”
面对这群尸体般沉默的大老粗们,沈辜笑眯眯地,用绝对不会出现在圣贤书上的粗俗语言,把她当小无赖的事迹、被村人们驱赶,后来又到学堂学书的事情,能说的都说给了他们听。
最后,她俘获人心地说,“哪有区别呢。你们怎么想的自己,就怎么认为我。”
臭虫。
程戈看着张狂的沈辜,面无表情地又抽出长剑。
他走到她面前,把剑柄交给她,又在她的目光下拿回来,“带我们打胜仗?”
沈辜点头:“明天就打。听我的,我明天带十几个去尝尝鲜。”
于是,程校尉低头,想到臭虫们有了真正的领头人。
也觉好笑,也觉可悲。
可作为领头人,沈辜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
无法拒绝这样的改变。
最后,沈辜选出包括程戈在内的十五人小队伍,拉到前面来,也不避讳剩余的人,把城内守兵的人数和地点详细说出。
所有兵器都集中到这十五人手里,其余人则去寻铁和能锻铁的师傅及物什。
第23章 得手
鸡鸣时分,沈辜叫醒众人。
这时候天还黑得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程戈抱剑起身,循声看向她:“现在就去?”
“对,切记听我吩咐行事。”
沈辜转身,她留下一把损毁最严重的短刃,指腹摩挲着刃面,思索一会儿,就已在脑中过了遍如何用这把残刀悄声杀人的经过。
十五人的队伍被分成了两撮,她带着七人往山下踅行,程戈则带其余人缀在她身后,以待她挥手示意。
寒风刺骨,大家穿得单薄,一行人中早有窃窃唾骂声。
但也只像落入湖心的小石子,声音很快消失。
山里重剩下沉闷而迅速移动的脚步声,连虫豸都歇了叫唤的劲。
沈辜行走如飞,身后人跟得踉跄,一路小跑起来。
她侧首看了眼这群久享安逸的守卫们,抿唇又平静地扭过头继续走。
“...停!”忽然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取到一点亮色,沈辜及时挥手,把队伍截停。
有动静,她倾听着,判断出有个和他们一样在这深山黑夜里疾走的人。
那人脚步声沉稳有力,身负武功,但无兵甲相撞声,不是阒兵。
又是谁?
身份行迹皆可疑。
“散开!”她低声呵道,诸兵便在眨眼间隐入灌木之中。
沈辜闪到一粗壮树干后,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前方。
那道脚步声在不远处轻轻停下,好像和她一样在观望,更可能也听见了他们这队人马的声音,已生怀疑谨慎之心。
不过他没停顿很久,他的身影愈来愈近,衣物擦动草丛的窣窣声也越来越清晰。
他右手举着一根焰光黯淡的火把,左手沉在腿侧,拿着鼓鼓囊囊的裹包。
当距离缩减到沈辜足以见到他那张脸时,隐在丛林里的其他人开始低声嘶气——某些不具名的毒虫正在撕咬他们的肉。
他再次停住,火把挨近下颌,点亮了一张桀骜的脸庞。
“站住!”
眼见已被这些倒霉蛋暴露了行踪,沈辜冲上前,反手握紧刀刃,将其死死抵在男人的喉咙处。
他注意到沈辜的出现时,眼尾上挑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惊奇和赞赏,性命在她手里,丝毫不感慌乱恐惧,反而平和地道:“这位侠士...”
说的是北疆方言。
是在夜里奔逃的百姓?
沈辜手下力道微松,但尚未移开刀刃,她贴近这高大男人的面庞,去寻他的表情。
“你是何人?”
虚弱的火光同时照亮着两个人,显然力有不逮,是以沈辜半张脸隐入黑暗里,另外露出的半张面庞,阴沉而警惕。
凤眼下阖,长睫凝着头顶泻下的光色,在鼻翼处落下扇形的灰影。
她还绷着身子,男人能感到她手臂施加的巨力,性命攸关,却在心里想沈辜像头伺机而动的豹子。
“侠士,某亦是大庚子民。”他眼皮垂下,看了眼下巴处的缺口的刀刃,“这刀可钝,用它杀人难过否?”
“阁下怕痛?”沈辜微微笑了笑,她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而后低头用手一寸寸摸着刀说:“我亦怕痛,故你痛快点说出来历,我便将忍痛秘法教与你,如何?”
“哈哈哈,那某就乞赐秘法了。”
他晃了晃火把,笑声响亮得像火星子在嘣裂。
“我乃珦城人士,姓杜名把盏,诨号一桶酒。”
杜把盏弯身,目光从沈辜的眉滑到她的唇,最后移到左眼的两颗小痣上,他眼里有流光逸动,好似真盛着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