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
坐在前面的江诺也转过了头。
她刚刚还沉浸在书本中,是这些人的吵闹将她的思绪打断,江诺看到林辞遇校服上脏脏的泥水,再看看那几个男生,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有无法名状的愤懑,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温书被打扰,还是见不得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的身旁。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我的后位。”
被眼前的景象惊诧到停了一会儿,她把手中的书放到课桌上,从座位上站起身,提起声音说了一句。
一个男生听见了,从哄笑中回过头,斜着眼问江诺:“哈?你说什么?”
冬日清冷的阳光里,江诺站的挺直,发丝沾着点太阳的碎金色,秀气的鹅蛋脸上,表情平静。
见几个男生没反应,她把面前的桌椅“咚”的向后拉了一下。
一字一顿地又重复着说了一句:“你、们、不、许、欺、负、我、的、后、位。”
弱小纤细的女生,声音里毫无畏惧感。
多年以后,已经是乐坛顶流的林辞遇。
还总是会想到那一天的江诺。
教室里,林辞遇的心,被“后位”这个词不断着敲击着,因为这个“后位”听起来很像足球比赛里的“后卫”。
他思绪漂浮,甚至想起了足球史上几位伟大后卫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临兴镇的方言里,这个“后位”是相对于“同位”,所以在临兴镇一中,大家习惯是同桌为“同位”,而坐在自己后面的则是“后位”。
江诺的话一出口。
教室里的空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林辞遇抬起头。
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这时候他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皮肤很白。
鼻梁小巧秀挺,睫毛长而微翘,眼部线条是天然好看的杏仁眼。
而现在因为不开心。
两颊还有些气的鼓鼓的,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如果是别的女生。
那些男生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然而对江诺,却是个例外,男生们听说她在靖州市里,乃至整个省,都是成绩拔尖的学生,班里每次大考小考之后,老师们提起江诺的成绩,简直是眉飞色舞。
班主任更是想尽办法。
想把她留在镇一中。
更重要的是,江诺沉默寡言。
从未像其他班干部一样,偶尔会打小报告。
因为总是学到最晚,每天放学后,她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最晚离开教室的江诺,有时候会撞见男生们在楼梯角落里吸烟,她都是直接掠过,从不声张。
就算抛开成绩不谈,男生们对江诺也是有着小小敬意的。
“没干什么啊 ,和他玩玩。”
一个机灵点的男生撤回身,冲江诺吐了一下舌头。
另外几个人也做鸟兽散。
等他们走后,江诺看见,有雪水不断的从林辞遇的颈间流下来。
看见人散开。
江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
她将纸巾的口撕开,一整包都递给了林辞遇。
递出纸巾之前,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好说:“同学,这纸给你,擦擦泥水吧。”
林辞遇接过纸巾,淡声说了句谢谢。
江诺做完这些,就又转过了身。
预备铃尖锐的声音响起。
在操场上玩雪的学生们也陆续返回了教室。
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刚才的事情好像没发生过。
林辞遇低头看着江诺给他的那包纸巾。
纸巾外包装上面没有显示牌子,应该是极普通的一种。
只有一个胖乎乎的小恐龙的图案。
他把纸巾收好,揣在口袋里,也没按照江诺所说,去擦掉身上的泥水。
不知道是不是塞到衣服里的雪太冰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这个下午,林辞遇没有再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甚至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听了听她们讲课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其实在江诺心里, 她对林辞遇有着都是转学生的同理心。
除了隔上几年回来探亲,待上个三四天,她实际上也没有在小镇上生活过, 对周遭的环境同样感觉陌生,来到这个班级后, 也有个别的人对她表示恶意,只是她不想理睬罢了。
这次冲突很快就被她遗忘在记忆的长河里。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 林辞遇当时身上带着利器,是一把已经磨好的刀子。
家庭分崩离析,母亲病重, 幼弟失语,这一切让他的心境如在谷底,那些同学再对他肆虐的话。他极有可能失去理智会冲上去刺伤他们。
他默不作声, 只是不断告诉自己, 对方只是一群无聊的人罢了, 他们和自己的家庭变故没有关系, 即便作恶,也不该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个当口。
林辞遇的心在隐忍和爆发中抉择。
直到江诺的出现。
她的声音清澈中带着微甜, 像是不知名的山中的一脉泉水,路过的人掬泉而饮,往后的旅途里,想起来都会记得那一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