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鲤鱼好了。”萧瑜终于妥协,选定吉祥有彩头的图样。
虽然是退而求其次次的选择,但萧瑜却被成品惊艳。胖头鱼惬意地弯着身子,吹动两根“胡须”在半空中飞舞,茂密的扇形鳞片层层堆叠,折射出金色的光泽。
她惊呼可爱后,趁着糖画还残留炉火的温度,亲上小鱼的唇。只是亲吻有些激烈,鱼唇消失了半边。甜味来得缓慢,入口先是微焦的苦味,而后舌根用力吮吸,甜味才和着津液蔓延开来,渗入五脏、流入血液。
“唔,不是很甜。”萧瑜点评,无视小朋友暴殄天物的指责眼神。她又不是小孩哩,才干不出像雅儿一样舍不得吃的幼稚事儿呢。
萧懿不甚在意,就当做是中华人对甜品的一致赞美吧。
暮色降临,失去阳光的普照,阵阵凉意肆虐地席卷。萧大伯沿着廊灯,终于从书房回到内院。开年政事繁忙,又有蕃国来朝,件件落实起来便知道有多琐碎多复杂。
他按揉着侧腰踏进寝房,“咦,哪来的黄蝶?”
蝴蝶在夜灯下璀璨极了,煽动着纤弱有力的双翅,蹁跹停驻在竹签上头,正采集花蜜呢。
“什么蝴蝶?”高氏听到沉重的步伐声,拿开敷脸的暖巾探头望去,“哦,那是蝴蝶糖画。”
她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东西,噗嗤笑出声,“阿宜给他们做的糖画,元儿舍不得吃,又怕被二郎收走,特地嘱托我保管。”
“瞧你还挺乐意揽这活的。”萧大伯悠悠拿起糖画,细细端看。
“你懂什么,这代表他和我亲哩。”提到糖画,高氏也不得不称赞,“阿宜的心思真巧,时不时弄些吃食和好玩的,不仅孩子们喜欢,就是阿娘和我,也得夸赞她的孝心。”
“差点忘了,有一事要和你商量。”萧大伯放下糖画,忙碌于公事的脑子好不容易转换过来,“今日散朝后,中枢省的岑大夫竟和我闲话儿女家事,还打听小娘子是否有婚配,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当真?既然来问,肯定是想结亲。我们家小娘子未许配的只有阿宜和阿瑜——”高氏连忙坐近,从脑子里翻出岑家的情况,“是了,应当是对阿宜有意。如果是阿瑜,他该问公主去,咱们做不了主的。”
高氏示意萧大伯耳朵凑近,低声说:“听苏氏说,阿宜与他家的四郎有几面之缘。”
“果真如此,倒和我们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算得一门好亲事。”萧大伯捋须微微点头,“不急,既然别人没明说,先当作不知,私下让大郎和二郎探听一下岑家儿郎的品行。”
“妾明白。”总算有点眉目,高氏暗松一口气,“国公疲累了一天,赶紧歇息吧。”
四下俱静,灯火熄灭,万人酣眠。
只除了李祐。
早已到入睡的时辰,但他怎么都无法合眼。
脑子里的思绪纷繁复杂,让人无端忧虑、喘息不得。李祐强制自己停止漫想,闭眼调整气息,试图进入安眠状态,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黑夜中清晰得骇人,扑通、扑通,击穿耳膜。他深吸一口气,无奈睁眼。
为何心烦意乱?他并不是不知缘由。自从白日无意间听到卢国公和岑大夫谈及儿女婚配,李祐的眉头便拧作一团,不时浮想起熟悉的倩影。有城外的眼神交错,有大安国寺里洒脱私语,有淅沥雨中朦胧的眼眸,有浩荡雪地里银铃笑声,更有除夕子夜的巧遇。
是喜爱吗?摸不透。但此刻,他确实在害怕失去。
呵,都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长在祖父祖母身边的人大抵都像他一样吧。看皱纹爬上祖母额头,看霜白染上祖父鬓角,幼年的李祐总为他们的衰老而难过,祈求时光慢些走,又希冀自己早些长大,多矛盾啊。然而,越是握紧,手中砂砾漏得越快,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仅剩祖母一人而已。
他是羡慕萧五娘的,羡慕她能如此生动、坦然、鲜活地活着,羡慕她有让人快乐的无穷力量。
要是她属于我,该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破黑夜,李祐心跳加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缕晨光注入长安城,半宿没睡的李祐精神不错,在出门朝会之前先去了祖母院落问安。祖孙两不知谈的什么,比以往用时略久。
“郎君一大早便来哄老夫人开心呢。”仆妇见老王妃笑得嘴角合不拢,也凑趣道。
“好好好,总算盼到这一天。”老王妃中气十足,年前还发愁祐儿的婚事,这才过几天啊,好消息就来了。卢国公萧家的五娘不错,别院相处几次,她也喜欢得紧,活泼又知礼。祐儿自小被他祖父练得太狠,正需要烂漫灵动的小娘子。
门庭差异她是不在乎的,活到如此年岁,虚虚假假的东西早已看清。而且,祐儿性情是有些清冷的,能走进他的心的人不多,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愧于他。
老王妃眼角纹路加深,目光炯炯地呼来门口的婢子,“派车去请清河长公主,就说我有事托她帮忙。”
“喏。”婢子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传话。
老王妃见人跑远,嘴里又絮叨着:“我还冤枉慧能法师哩,下次去大安国寺务必添上一笔香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