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李时居对着他的背影茫然不已:“怎么了?我莫不是说了太多贴心话,把殿下吓坏了?”
系统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有可能。”
李时居捏了捏跪麻了的双腿,又朝袁鼎长鞠一躬,才离开袁家祠堂。
雪已经停了,门柱上只拴着一匹马。
李时居掸了掸鞍上的雪粒,大概是因为京城偏于中原之北,温度低而干燥,与她上辈子在南方看见的雪水截然不同,扫干净了,那皮鞍垫坐起来还是清清爽爽的。
翻身上马,她同系统道:“我给袁鼎买了酒水,还他跪拜鞠躬,应当算是完成祭奠任务了吧?”
系统这次倒没使绊子,很爽快地说完成了,并提醒她可以打开任务界面领取奖励。
看着一叶障目(对他人)落入囊中,李时居感到心中无比畅快——
头一次获得既不是初级,也不是阶段性的奖励技能,而且这还是个能确保她身份不露馅的好东西!
真是恨不得立刻回家,烧上一杯热酒来快活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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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郊,护城河外的土坡上,有一片葱茏的槐树林。
此处人迹罕至,终年不散的阴冷潮意伴随着地气,催生出一年四季皆不消失的青苔,厚厚覆盖了槐树根与槐树根之间的缝隙。
有人说前朝的皇帝自刎于此,留下太多怨恨,有人说城中被遗弃的孤儿和自我了断的人都会被抛尸在林中,还有人说每当半夜从此处路过,总会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仿佛闹鬼一般吓人。
大概是风水邪说传遍全京城,后来这一片树林便被默认为京城乱葬岗。
直到明煦帝登基,规范京中各衙门犯人的身后事,便把这一片地用篱笆围起来,还安排了几名义庄老朽在此地轮值。
于是,这片乱葬岗便正式成为埋葬无人认领的犯人尸首之处。
唐牙快七十了,上年妻子身亡后,他不愿独自收着清冷的屋子,便向义庄主动请缨,成为这处树林的值守人。
他在值守人的小屋里吃,值守人的小屋里睡,全然不把那些吓人的传说放在眼中,甚至有时候还能笑盈盈地走出门,跟被吓坏人解释解释,吓唬人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时间长了,唐牙俨然成为了这一带的定海神针,无论谁遇见怪事,都会第一时间找他。
这晚天很冷,刚下过初雪,好在外出巡园子的是小尚。
小尚为人稳妥,向来勤快又少事,不用他多操心。
吃过了晚饭,唐牙舒舒服服地烧了桶热水泡脚,然后躺在床上听外面满城的风声,准备去梦中与思念许久的亡妻相会。
谁知刚闭上眼,还没过多久,便听见慌乱的脚步声。
门被猛然推开,小尚的尖叫声钻进他耳朵里。
“——唐师傅!有一名今晚才送过来的犯人,他……我看见他的草席动了!还有一只手!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还能有这样的事?
难道是有人没死透,而且义庄的人没有验出来?
唐牙一屁股从床上弹起,夺了小尚手中的灯笼,披起棉袄就往堆尸体的地方奔去。
雪后的月光蓝哇哇的,照在地上的一堆草席上,配上阵阵阴风,格外渗人。
唐牙翻看小尚说的那卷草席,果然里头已经空了,看来此犯人当真还活着,甚至已经逃了出去。
“唐师傅,怎么办啊!”小尚急得直跺脚。
地上有被踩得零零落落的雪泥,点点鲜红掩映其中,唐牙没让小尚跟着,自己提着灯笼,顺着脚印寻去。
在槐树林的边缘,他看见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正翻越那道篱笆。
“站住!”唐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喝止道,“你……你应该是个死人了!”
那个本该明早下葬的人已经爬到了篱笆的另一边,闻声便将脸转过来。
唐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得不承认,此人身形高大魁梧,加上面庞血泪纵横,简直比他听说过的所有怪事都要可怕。
“我要把你带回义庄!”唐牙咬着牙道。
“不。”那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认识你,你叫唐牙,我曾经是个锦衣卫,与义庄打过许多交道。”
唐牙心中叫苦连天,那锦衣卫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就算此人身受重伤,自己这副老骨头,也绝对不是对手。
“你……你想怎么样!”唐牙声气儿低下去,“老头儿这个年纪,没多少日子能活了,你就留我个全尸,让我和老伴儿在底下齐头整脸地重聚吧!”
黑暗中对面的人哼笑一声,转身就往护城河外一片混沌处而去。
一瘸一拐的身影小时在浓黑中,空中飘来一句话。
“——你就当我是个死人吧。”
还能怎么办呢,唐牙唉声叹气地走回来。小尚屁颠颠地问:“怎么样?唐师傅能把人抓回来吗?我去请人过来帮忙……”
“不必!”唐牙伸手制止,“直接把草席埋了吧,那种人,咱们不能得罪。”
小尚老老实实“唉”了一声,又低声问:“那这位爷的魂魄,往哪儿飘了呀?”
唐牙掐紧了棉袄的领口,望着夜空叹了口气。
“……好像,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