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崔靖扭头就准备走。
“等等!”李时居抱着箱子叫住他, “那个张代不是你送往北城兵马司的吗?为何让我拿赏银?”
崔靖歪着头说:“可人确实是你抓住的呀, 我不过是个顺路跑腿的罢了……三殿下向来赏罚分明, 说是给你的, 你就好生收着吧。”
他掸眼打量李时居单薄的冬衣,轻咳一声,学陈定川温润但惜字如金的模样:“三殿下说, 让你去买件新衣裳吧。”
李时居低头打量自己一眼, 昨天刚浆洗过的棉袍,虽然袖口有磨损的痕迹,但是分明还能是穿的嘛。
她追上崔靖, 用谄媚的语气向崔靖打探:“殿下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崔靖转眼看看她, 感觉自己在这场地位争夺战中重新占领上风。
“没什么啊。”他故弄玄虚地抬了抬下巴, “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哦——”李时居看穿少年的心思, 拉长了音调,“我听说有人很喜欢吃思卉姑娘做的涮羊肉, 最近每天午饭前都在馔堂后厨学上半个时辰……我就是想不明白,明明那道菜做法简单,崔公子又是天生聪慧,哪里就需要用这么多时辰呢?”
“你别乱说!”崔靖慌张地四处张望,脸猛地涨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李时居哼笑一声,话风迅速地转过弯,“……后来我想明白了,可能是片羊肉需要一手好刀功,想来你要从头学起,少不得多下苦功。”
她温言絮语道:“也不知道三殿下喜不喜欢吃羊肉……既然将赏金给了我,我也得好生感谢一番才是。”
崔靖叹了口气,“三殿下最近不是躲着你……他只是有些落寞,几天后二殿下就要同计大学士的千金大婚了,陛下有意请京中各位王公贵族之女到场观礼,给咱们殿下选三皇子妃。”
李时居听得悚然一惊,“我昨天才回侯爵府,没听说啊。”
崔靖道:“侯爵府现在朝中无人,哪能知道那么多消息……”
李时居咋舌,“给三殿下相看的姑娘多么?”
崔靖点头说多,“据我爹分析,咱们殿下光风霁月,光是往那儿一站,换了谁不心动?再说殿下又不像他的两位兄长,未来的三皇子妃能当一辈子闲散王妃,虽然不够风光,但那些心疼自家贵女的达官贵人,都觉得这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李时居语塞了片刻,心里不知怎么,感觉有点空荡荡的。
“选妃不是好事么?殿下为何落寞?”她想了想,问道。
崔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的,我们殿下生性自在,不喜欢受拘束,更不喜欢与连面都没见的女子成亲……那些贵女我见过不少,个个都眼睛长在头顶上,刻薄跋扈得很……”
大概是想到侯爵府中也有位贵女,崔靖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李时居却打趣他,“所以咱们思卉姑娘多好啊,是不是?”
崔靖瞪着眼,再不愿跟她说话了,一扭身从廊庑的栏杆上翻了出去。
李时居抱着怀里的五十两纹银,惶然地站在廊下吹风。
该怎么形容心中的滋味呢,她又不是尼姑,和陈定川这样霞姿月韵的男子相处了这么久,说一点都没好感,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这份好感并不多,李时居向来有种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洒脱,更何况她心中明白,陈定川日后会登上帝位,从古至今,又有几个皇帝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呢?
摇了摇头,她让这份心思随冬风吹散,然后抱着一箱银子,欢欢喜喜地去盘算该怎么花去了。
这个冬天来得晚,走得也晚。
漫长的季节里,监生们要取暖,便总是聚在馔堂里吃铜锅涮羊肉配二八酱,久而久之,这道菜甚至在京中各大书院流传开。
三年后,这道菜被天子所推崇,追根溯源,发明它的竟然是当朝新科状元李时居,是以这涮羊肉又有了状元一品锅的美称。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李时居拿着从天而降的五十两白银,正带着枫叶和荻花在长宁街的钱庄外排队。
这日正是休沐,难得消停的大晴天,长宁街上人潮如海,十分热闹。
大概是刚立过春,风依然是凉的,但凉得柔软,凉得带了些微醺的暖意。
“怎么这么多人啊……”枫叶站在大堂中央,探出半个脑袋往前方张望。
“因为二殿下要迎娶大婚啊,这可是陛下登基十几年来的头一桩大事!”荻花喜欢跟人唠嗑,每天买菜的功夫,都能从集市上的大媳妇小姑娘那里听来一兜子八卦。
确实是大事,毕竟明煦帝的第一位王妃去世太早,大皇子的嫡长子身份尴尬,大皇子妃顾氏出身平平,六年前的大婚又恰逢漠北军叛乱,帝后无心亦无力大肆操办。
而如今却不同了,边境无人敢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明煦帝广开贸易之路,天南地北的商贾云集此地,均是想一睹皇后之子与内阁大学士之女的风姿。
果然,她们听了半天,那些排队领票号的,在长宁街游玩的,指着天香酒楼的小传单讨论吃哪道菜的,都是从各地赶来,准备观看二皇子婚礼的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