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煦帝吃劲地享受着爱妃的按摩,闭着眼道:“知道了,今晚还去云香殿,放心吧。”
云香殿是贵妃的居处,她不由缓缓吐了口气,将脸颊贴向明煦帝的手背,“妾只想长长久久地陪在陛下身边。”
明煦帝将贵妃圈进怀里,“方儿在做什么?”
“在文华殿跟老师们开蒙呢!”她柔媚地笑笑,“本也想跟着来的,妾同他说,你父皇正在和哥哥们商量国家大事,等你成年后方能旁听,他就乖乖的,没再嚷着要见陛下了。”
“这没什么,让他听听也好,方儿这三个哥哥均有长处,是他将来要学习和超越的。”明煦帝把贵妃头上的冠子拆下来,拎了一撮青丝,放在手中细细把玩。
霍贵妃轻笑一声,趁天子将所有的注意力倾注于自己身上,便瞧瞧侧过头,斜觑案桌上的文书。
——只不过,那是陈定川方才留下来的翰林院公文,并不是她想看见的答案。
只能从陛下口中问出来了,霍贵妃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江南可是又乱糟糟的,惹陛下心烦了?”
“还是那档子事。”明煦帝含糊道,“前几日南都书院的山长自缢,朕还琢磨着,要不要把老三派过去,代表皇室祭奠一下。”
目前的消息还算让她放心,但提起陈定川,霍贵妃便想起数次失败的招降,心头有些不快。
“那些儒人士子都说三皇子好,妾却觉得,此人愚笨刚直,不懂变通。”她嘟哝了一句。
“老三啊,文章确实做的漂亮。”明煦帝将膀子抽回来,捋了捋胡子。
霍贵妃瞧着他神色,“您说,三皇子这么会写,那篇文章,莫不是他的大作吧?”
明煦帝摇了摇头,神色生冷不少,“朕说过,《忧危竑议》事关你和承恩公,朕自有分寸,你莫要打听。”
霍贵妃缩了缩脖子,连声道:“妾就是好奇嘛!好啦,不问……妾再也不问,陛下千万别恼妾多嘴了!”
明煦帝乏累地揉着眉心,“那桩案子,一切自有大理寺定夺,你若觉得不够公允,朕亦可以令三法司会审,只有证据确凿,朕定为你除了这口气。”
霍贵妃娇声道好,朝门边侍立的宫人递了个眼风。
宫人立刻会意,将正在隔壁看小宫女逗蛐蛐的陈定方叫入御书房中。
“陛下,方儿来陪您说话了。”贵妃从龙椅上滑下来,牵起一脸不情愿的陈定方,将稚童的小手塞进皇帝的掌心。
“方儿啊。”明煦帝心情和缓不少,“跟爹爹说说,今日都学了什么功课?”
“《三字经》。”陈定方撅着嘴道,“人之初,性本善……”
他这样的年岁,其实早过了开蒙的时候,尤其是三皇子陈定川,六岁便能写诗,十岁出口成章,十五岁时,其惊才绝艳的美名传遍大江南北。
但明煦帝只是宠溺地望着小儿子,拍手道:“方儿真棒!再给爹爹背一遍,好不好?”
霍贵妃站在窗下,定定地望着这对父子。
无人在意时,她的眉宇间会染上一层浓重的郁色。
日子犹如走在刀山火海上,她曾有的野心被消磨殆尽,被利欲熏心的东厂和承恩公推着,围绕一个早就不再爱着的帝王,和一个非亲生的孩子斡旋。
一步错,步步错。
哦,还有女儿福清公主,唯一的亲生骨血,却与自己并不亲厚,活成了另一种她并不喜欢的姿态。
普天之下,人人都羡慕她可以站在权力之侧,可以在锦绣丛中享受世间极乐。
但是对于她而言,这与地狱也没什么分别。
有时候,霍姣甚至期待《妖书案》的幕后黑手被找到,或是方儿的身世忽然暴露。
也许到那时,她便可以彻底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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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的风一天比一天燥热,就快到初夏了。
赢得联考后,正义堂的学子们又比寻常更用功——
原因无它,今年的贡生和监生已经入学,等待两个月后的分班考,而他们这批新人终成老人,要升入更高一级的两个学堂。
广业堂和崇志堂的许多监生志不在科考,他们多会选择离开国子监谋一份事业,是以面对修业第二年的监生,国子监设立了修道堂和诚心堂。
这两个堂共只招收内班生五十人,没有专业侧重之分,两班的二十五名监生是竞争关系,各有《堂谱》,记载着历朝历代自本堂考中进士、做了大官或有声望的贡生、监生姓名。
但并不是人人都能顺利升堂,落了的考生只能继续留在正义堂修业,等待下一次考取的机会。
是以人人都很紧张,连李时居也不例外。
她把关于三殿下、关于开发馔堂新菜式的心思全都收了起来,只要人在国子监,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背书写文章之中,只有散学后和休沐日,才去李时维那里问问行情。
散学的锣声一敲,不等王仪走出正义堂,李时居便飞快地收拾起书箱,顶着天边橙红的霞光往外跑。
脚步匆匆,赶回仁福坊的时候,枫叶和荻花已经准备好了,迅速帮她换下澜衫,套上小厮的装扮。
李时居暗暗握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制定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