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皇子的府邸,南筑就在皇城根儿脚下,而且整座府邸十分阔气宏大,除了形制规格不能逾越,那雕梁画栋精致得与紫宸殿如出一辙。
向门口的家人报了信,她在廊下伫立片刻,方有姨娘嬷嬷之类的女使走过来,引李时居向计秋芳的院子走去。
刚走进南筑的前院,李时居只觉得自己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惊叹于亭台楼阁的精美,花草树木的名贵,甚至连小湖中的游鱼,都是人工饲养的金贵品种。
还没走到后院,她已经觉得审美疲劳,眼前一片缭乱。
这南筑美则美矣,但没有灵魂,像一个把所有首饰都穿戴在身上的庸俗女子,除了迷乱人眼之外,没有留下气度和余韵,甚至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在这样的府邸里待久了,李时居只想赶快逃离,到外面好生吸一口新鲜空气。
好在前头大概是二皇子陈定南的审美,计秋芳的院子虽然小,但是收拾得简洁别致多了,庭前没有各色花木,唯有湖畔种了一株细柳,掩映着小小一方粉垣。
女使带着她走进去,在门前轻轻敲了两声,只听计秋芳的声音说“进来吧”,李时居才迈入二皇子妃的居所。
计秋芳恹恹地躺在榻上,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伺候。这丫鬟看起来很眼熟,李时居认出来了,那日也站在陪嫁的队伍中。
李时居有些愕然,堂堂二皇子妃,还在孕中,身边就只留两个的下人吗?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那嬷嬷嚷了句“李姑娘来了”,便掖着手在门边站定。
不等李时居说话,计秋芳先支起上半身,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地揽过嬷嬷的胳膊,“我们去隔壁茶房看看二皇子妃的安胎药吧。”
那嬷嬷还不大乐意,计秋芳只能劝道,“竹雨不擅药理,那汤药还得请嬷嬷多看顾些,我好放心,再说这里有李姑娘,不会有什么事的。”
既然二皇子妃发话,嬷嬷只能不情不愿地往院外茶房走去。
眼看两名仆婢的身影消失在连廊转角,计秋芳终于匀了口气,肩头也松懈下来。
李时居明白了,这位嬷嬷八成是二皇子派来的眼线,计秋芳专门把她支开,看来确实有重要的话要说。
李时居在她身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
半年未见,计秋芳看起来憔悴许多,那日莹白的肤色如今变得蜡黄,就连眼窝也凹下去了。
再四下打量一番,屋舍里没什么好东西,家具用的都是寻常柳木,锋利处包裹着软垫,可是材质上还不如前院连廊,不过屋子里的零碎物品,比如桌子上风格清雅的杯盘碗碟,还有梳妆台前的首饰脂粉,均能看出不是凡品,符合她这个皇子妃该有的用度。
“李姑娘别看了。”计秋芳叹了口气,倚靠在拔步床边,“这屋子里能入眼的东西,要么是我自己从计府带过来的,要么是大嫂相赠的,至于二殿下,他只对自己舍得。”
李时居不由皱起眉头,没想到她婚后生后竟然这么艰辛,自己当日还劝她成婚,倒像是将她推入了火坑似的。
“你怎么住这样的屋子,身边也没几个人伺候?”李时居担忧地问。
“唉,是我一再触怒殿下,他才将我囚禁在这方院子里。”计秋芳似乎看出她所想,随意地拍了拍她的手,“不过现在日子是苦了点,我倒觉得舒服多了,先前成天困在他眼皮子底下,只想一死了之。”
李时居心绪不平,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竹雨只能帮咱们撑一会儿,时间不多,我便不详细跟你赘述了。”她喘了口气,从锦被里抽出胳膊,一把将袖子卷了上去。
七八道青紫淤痕遍布胳膊之上,能看出来有的淤血大概已经过了很久了,周边皮肤一圈深黄,有的伤处还很新鲜,紫黑处高高肿起,触目惊心。
“难道是殿下伤的……”李时居捧着她的胳膊,睁大了眼睛。
计秋芳淡然地将袖子放下来,“是啊。”
李时居深深吸了口气。
那日她只想着帮公主劝说计秋芳成婚,全然没想到二皇子竟是个衣冠禽兽,原书上也没提过这等宫闱秘辛。
不过细想下来,一个暴躁冲动始终得不到父亲认可的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极有可能做下这等凶残行径。
顿了顿,她握紧计秋芳的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计大学士可知此事?”
“我爹知道。”计秋芳轻声道,“那时你跟我说,女子也可以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殿下这般待我,我也想着逃出去就好了……可是连爹也劝我出嫁从夫,我才有了轻生的想法!”
——三纲五常害死人啊!
李时居默然,这么说来,计玉书开始为大皇子出谋划策给黄河修堤,大概也是一种暗暗违抗二皇子的策略吧。
“那……这个孩子呢?”李时居的视线移到计秋芳隆起的小腹上。
计秋芳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个孩子,我早就……”
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反手握住了李时居的手腕,“我别无所求,你帮我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