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开霁神神秘秘,“半副身家。”
李时居哭笑不得,“输了可别怪我。”
高开霁摇头,“哪儿能啊,说实话,乡试前我便押过时居兄了,赚得盆满钵满,我还得感谢时居兄给我发财的机会呢!”
监生们一块说说笑笑,把紧张的心情抛在脑后。
李时居此刻却想起了远在漠北的霍宜年和陈音华,即将回乡任官的从志义,已经去大理寺开始实习生涯的师文耀等等同窗。
昔日在国子监中如何朝夕相对,可走到今天的,也不过他们四人而已。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太监们将午饭送进来了。
不少人等得心痒难耐,试图从这些送饭太监口中打听消息。
不过这些在皇帝跟前办差的早就混成了人精,一概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这一顿属于工作餐,不似设宴那样阔气地搬满了桌子,每人分发一个硕大的红木食盒,据说吃完了还可以带走。
李时居打开食盒来看,菜色很精美,大概是怕众口难调,光肉菜就有四例,东江盐鸡、干煎虾碌、鼓椒炒缮片和灯影牛肉丝,不过分量小小,只够尝鲜,最下面放着一碗胭脂米,还有平桥豆腐羹,和充作小菜的干贝萝卜。
看来御膳房也不敢得罪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卯足了劲儿展示皇家厨艺的高超技术。
经过一上午的鏖战,此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很多人一肚子心事,都味同嚼蜡,没有怎么吃得下去。
李时居却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汤,吃得不亦乐乎。等填饱肚皮,心情也舒畅多了,心满意足地盖上食盒,就看见蒋思远和景骅抱着饭碗,一屁股坐到李时居对面。
他两对望一眼,蒋思远先开口:“您就是李会元吧?”
李时居点头说是,打招呼道:“蒋兄、景兄。”
蒋思远和景骅嘿嘿笑,一脸见到了偶像的喜悦感。蒋思远道:“我早在张代案那会儿就听说您的大名啦,被砍掉了右手的那个就是我同窗,只不过我胆儿小,会试考场上看见您坐在我旁边,却一直都不敢同您说话。”
李时居憨笑一声,心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分在臭号的倒霉蛋啊。
景骅长着一张憨厚的娃娃脸,“我在江南游学时见过詹兄,那可是江南第一神童啊,看谁都不服气,唯独对李兄甘拜下风。”
李时居拱了拱手,“言重了言重了。”
蒋思远和景骅连连摆手,景骅一脸诚恳道:“说实话,我也在赌场上押您中状元了。”
除了倍感压力的李时居,大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整个偏殿的紧张氛围也跟着消弭不少,连守门的金吾卫都不禁探头进来查看情况。
年年都有殿试,贡士们这么和谐欢乐的,还真是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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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内却是迥然不同的氛围。
此次进入殿试的考生虽多,好在文章要求短小精悍,陈定川已经领着众臣飞快通阅一遍,再从中挑出不错的,捧到明煦帝跟前。
众臣观今日之答卷,虽然题目新颖,但是众生答卷却超出往年之平均水准。
论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有人明道致用、宗经师古;有人注意“通变”,不仅内容充实,同时也有一定艺术功力;有人行文活泼,其中虽然夹杂一些陈腐的见解,但写得精悍警厉,鞭辟入里。
虽然其中不乏内容贫乏、粉饰太平的台阁体,但为文纡徐委备,遒古矜练,亦有古风古韵。
计玉书掩上卷子,激动地称赞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实乃我大邾之幸事啊!”
明煦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中,觉得此话甚为中听也,笑道:“挑几篇文辞雅正、立论严谨的给朕看看。”
陈定川道是,将手头攒下来的十余篇文章递交到童子昂手中的托盘上。
他方才已经看过一遍,虽然经过糊名誊录,但其中计玉书选中一份答卷,行文造句颇有李时居的风格。
但是明煦帝会不会喜欢那篇文章,他也说不上来。
从私心上说,陈定川其实并没有那么希望李时居出风头中状元。如果低调行事,往后皇长兄登上帝位,他还能有请求李时居恢复女子之身,与他双宿双飞的可能。
但是他太了解李时居了,太了解她这份不懈的坚持和苦心,正是因为这份孤勇造就了今日登上奉天殿的她,而他的爱慕,也与她骨子里的坚韧离不开关系。
陈定川早已在暗自下定决心,能不能成全这份爱恋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她想,他就会不遗余力地举荐,送她上青云。
哪怕自己的感情只能永远被压在心底,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能不能当上状元,终究得看明煦帝的选择。
不敢抬头,不敢太过关注,生怕给李时居招来非议,他小心翼翼地余光打探明煦帝的动作——
第一篇文章只看过寥寥数字便放到一边,第二篇快读后哼笑了一声,到了第三篇,他方停下来,眉心深深蹙起。
陈定川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人攥紧了,顺序是他排的,第三篇,正是李时居的试卷。
明煦帝看得很慢,也很仔细,看完后掩卷思考了片刻,才将剩下的□□张试卷匆匆读完,然后向童子昂低语一句,将陈定川、计玉书、礼部尚书潘实、鸿胪寺卿游和同等人召集到龙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