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着手机和摄像机,自称记者,网红,博主,或者正义人士,强行“采访”贺召,堵着店门不准他做生意。
“采访”的都是些很弱智的问题,用词却那么刺耳,只为了激怒贺召,好让贺召像只观赏猴一样做出他们需要的反应。
他们问:
你这秤有问题吧,你是不是开黑店的?
人家怎么都说你们这店经常坑骗老年人?
那个打人的女的真是你妹妹吗?
听说你妹妹校园暴力别人被退过学?
你妹妹打人为什么不拘留?未成年保护法是保护犯罪者的吗?
问题接二连三,贺召不想给他们眼神,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报了警。
可是廖满满那气性大的忍不住,又看不懂什么眼神暗示,直接冲上去跟人打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先动手的本来就吃亏,更别说贺召已经被聚光灯瞄准,就算只是呼吸也会引起他们暴动的狂欢。
流量和金钱划上了赤丨裸的等号,畸形规则的诞生犹如一种新型权力的崛起,摧毁了太多人的认知。
魔幻的镜头世界里没有人拉架,没有人在乎真实,没有人管什么道理,只有嘈杂的起哄和喧闹,让他们打得再激烈一点。
当晚,闹事的全部被拘留。
贺召为了保护廖满满胳膊被撞骨折了,正在医院包扎。
他忘了那天是周五,忘了住宿的甜喜晚上会回家。直到小方突然发了一个直播间链接过来,问里面的女孩是不是甜喜。
标题上“恐怖探险”的字样让他心里发慌,点进去正好能看到主播举着手机穿梭在烂尾楼里追一个女孩。
女孩没有露脸,背影暴露着她的恐惧。伴随着主播的笑声和求礼物的喊叫声,她跑得越来越快,从空荡漆黑的一层通往另一层,炼狱仿佛没有尽头。
好在追着追着主播累了,坐在没有栏杆的水泥楼梯上休息。
已经跑了几层的女孩则站在危险的楼梯拐角,像个鬼影一样往下看。
弹幕都在怂恿主播赶紧去追,主播嬉皮笑脸地说没力气了,又要了半天礼物,终于哼哧哼哧地继续往上走。
这场直播的热度对主播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他也没想到在水果店门前蹲点能蹲到甜喜本人,更没想到甜喜会那么听话地跟过来。
他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畅想中,估算着直播带来的收益。
惨白的闪光灯照在他流满了汗的脸上,像一张不太吉利的照片。
忽然间,“咚”的一声响!
整个画面在混乱中翻天覆地,直播还在开着,人却不见了。
弹幕在纷纷测主播是手机掉了还是坠楼了。
有人说这是主播的剧本,故弄玄虚,还有人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楼梯拐角上有一个鬼影,好像个女鬼。
讨论热度飙升,就是没有人给主播报警。
很快,贺召拖着骨折的胳膊赶了过来,根据地上发光的手机找到了他们的位置,进而发现了楼上的甜喜。
她就在楼梯拐角处静静地坐着。
长腿晃悠着,面前没有任何栏杆之类的遮挡,底下是看不见底的深坑,像一个能吞噬万物的黑洞。
贺召心惊肉跳,先把她拽起来,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狂飙的心跳却没有要冷静的意思。
“……没事吧?”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像什么推进程序的代码。
甜喜忽然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他,他把我抓过来……他说,他说你被他们绑架了……我好怕……他让我过来的……一直追我……”
贺召听得心疼,顾不得胳膊有伤,将她抱进怀里安抚:“没事了,警察快来了,你别怕,我在这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甜喜不停地重复:“他把我抓过来,然后,然后就一直在追我……我好怕……他说我如果不想死就要快点跑……我跑不动了……”
贺召以为她是被吓坏了,殊不知她是特意说给直播间的人听。
不是喜欢看表演吗?
那就看个够。
她是被抓过来的,她是受害者。
虽然她早就听邻居说起了水果店今天的遭遇,知道那个蹲在家门口的男人不怀好意。
她主动走进对方的圈套里,在得知对方是个没有名气的恐怖探险类主播后,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这栋烂尾楼。
她来这里流浪过,清楚楼梯没有栏杆,有的地方还缺失破损,晚上没有灯光十分危险。
她朝着黑暗跑了起来,但想要展开追逐战并以此博取流量的人不是她,最后踩空摔成下身瘫痪的当然也不是她。
她只是不想再害贺召赔钱所以很“配合”对方罢了。
谁说只有动手才能缓解心里的恨与火。
为了不让贺召怀疑她的无辜,她靠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假哭了很久。
后来她闭上眼睛,黑暗里狂奔的一幕幕开始惊悚地回放。闪光灯,摄像头,以及直播间里无数观众的存在都让她厌恶到想吐。
她渐渐地从假哭转为痛苦的啜泣,死死地抓着贺召的衣服,指甲挠红了他的皮肤,就像抓住了苦海之中唯一的浮木。
大脑愈发混乱之时,她无助地叫了他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