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喜捏了捏鼻子,鼻梁莫名的有些酸。他接过厚实的笔记本,翻了翻,里面有的是中文和外语掺杂记录的笔记,难怪有人要烧了。不认识的还以为外语上面写的□□的一些坏思想。
“我给她保存了这么些年,以前学过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方大爷把笔记本拿到手里,又塞到衣服里贴着胸口放着。
“是自己的知识,那永远不会忘。”周桂喜见方大爷走出屋子,一手拎着火炉子,一手牵着老牛说:“别的我都不要了。”
外面开着农用车的司机见状,把农用车后面的挡板卸下来。
老牛似乎知道终于要脱离是非之地,它命不该绝。它低下头,用脑袋拱了拱方大爷。
周桂喜说:“它也知道它要走了。”
不需要人赶它,农用车搭了个板子,它自己踩着板子就上了车后斗。
“走吧,大爷?”周桂喜看方大爷还往田地里张望,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
他顺着方大爷的目光,看到站在田埂上的黄卫党。方大爷冲他摆摆手,黄卫党举了举铁镐,就算是告别了。
两台车一前一后从狼屯里离开,路上还遇到那两个卖螃蟹的年轻夫妻。两口子在路上骂骂咧咧,走路一瘸一拐,估摸着跑的时候崴到脚了。
吉普车开到大路上,方大爷不由得往后面看了看。
让他呆了二十年的地方,飞快地消失在他的眼底。
“给你安排的是农场的工作,先在家禽区干着。你也别嫌弃脏,就是收拾收拾家禽的粪便,留着堆肥。等到明年,咱们这里要养牛和羊,到时候你还得受点累。”
周桂喜一边开车,一边跟方大爷说:“你要住肯定是跟石婆婆住在一起,别的地方不合适,农场里有两间废弃的值班室,正好你们老两口住两间屋子,不大不小,妥帖的很。回头厂里头有旧家具,我叫人给你们搬过去。”
方大爷觉得自己仿佛进到了梦境,他原先做梦都不敢这样梦。他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胸口的笔记本,定下心神说:“不需要集体破费,我能自己做家具,给我一把锯子,我就能自己做。”
周桂喜笑道:“有现成的何必你自己做。小嫂子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在为难你。”
方大爷忙说:“你没有为难,你是帮我的。我知道。”
周桂喜发觉方大爷跟他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应该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他又叹了口气,后面没怎么说话,专心致志的开车。
他一路把方大爷送到了农场,进到农场以后,方大爷感叹的不行:“真是个好地方,石兰要是过来一定会喜欢。”
车行一路,可以看到果园、大棚、养猪场、家禽区、堆肥区还有其他小面积种植的实验区域。
周桂喜看到废值班室前面蹲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小巧玲珑的,穿得多,蹲在那里远看像是个球。
苏嫣见到车来了,站起来,刚要走路,脚一崴。
周桂喜不敢笑话小嫂子,纯当自己没看到。
吉普车缓缓开到面前停了下来。
苏嫣捶了捶麻酥酥的小腿,冲吉普车咧了咧嘴:“方大爷,总算来了啊!”
方大爷见到苏嫣,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正经的落下来。他从车里出来,看着苏嫣就开始抹眼泪。
苏嫣扶着他,让他往屋子里走:“你跟婆婆两人这几天别哭坏了,以后只有笑的时候,别再哭了。”
方大爷老泪纵横,二十年的非人的日子,他短暂的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天天的熬下来的。试想一下,有的杀了人的,被判无期徒刑也就二十年,他不光是□□上被摧残,精神上也时时刻刻紧绷着,真是度日如年。
若不是心中一直有个信念,要在死之前看石兰一眼,他肯定等不到今天。
苏嫣也是百感交集,她扶着方大爷进到屋子里坐下,跟他说:“我给你找好人了,准备盘个热炕。这边冬天太冷了,不睡炕受不了啊。那面墙明天也给你敲了,把两间屋子连个门出来,这样下雪天不用从外面绕着走。赶明儿天气好再给你俩扎个小院子出来,弄上两分自留地,怎么也是够了的。”
方大爷半晌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点头。
外头,朱谷粒端着两碗酱油面条进来,给方大爷一碗又给周桂喜一碗。
她心疼周桂喜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饿着肚子到现在。唯一不失手的就是煮面条,煮好以后往上面浇点酱油,拌一拌就能吃。
他们俩吃着面条,中午过来帮忙的老孙和小孙到了。
老孙手里拿着刮腻子的刮刀,还夹着一把铁锹,走在前面。小孙拦了袋水泥走在后面。
他们没先进屋,要盘大炕还需要砖头。把东西放下以后,转头又去挑砖头。
方大爷哪里能让别人干活他看着,他大口把难得的白面条吃完,没尝出面的香味,一抹嘴走到外面喊道:“老哥,我跟你们一起去。”
老孙年纪跟方大爷应该差不多,至少苏嫣分不出来谁大谁小。
方大爷拿着扁担跟老孙打了招呼,老孙跟他打了声招呼,俩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往后山下面倒塌的围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