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刀真正要落到自己的那一刻,那种胆颤比从前所有想象来得猛烈无数倍。
她做不到,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继续与他相亲相爱。
哪怕是最最严重的恋爱脑,生命受到实质性的威胁,那也该清醒了吧!
朱标沉默着收回手,片刻,他低声问,“乐儿不要我了么?”
半晌,常乐抓着小被子,怯怯回,“......可,可以么?”
可以不要你么?
不用和离,休书就行。
朱标:“......”
他满脸的受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那般。
常乐悄悄往后挪了又挪,受伤什么的,你爹要的是我的命!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
良久,朱标叹息了声,“乐儿,对不起。”
常乐:“......”
对不起有什么用!
能抵她白日里受的惊吓,还是能换她日后的命?
朱标再次伸手,把她的手握进掌心,“乐儿别怕,请相信我。”
他很真挚,语气真挚,眼神真挚,可生死之事,常乐真没那么大的心。
她做不到附和他说“好的,那我就交给你了。”
因为此局唯二的解法,要么朱元璋死,要么朱标长命百岁。
但这两个,朱标都没有办法保证。
朱元璋那身板,按照史书记载,他能比朱标多活六年,而朱标不可能手刃亲父。
他是儿子,朱元璋对他既有生恩,又有养恩,他的为人,他的教养,他绝无可能有此念头。
当然,如果他有,常乐会更害怕。
一个连亲爹都能杀的人,他有朝一日真的不会杀妻么?
所以,还是死局。
最后,唯一解法,还是朱标长命百岁。
但于常乐而言,此后六年,或者十二年,日复一日,都是煎熬。
窗外冬雪纷扬,一片一片雪花仿佛落在两个人的心头。
朱标紧紧握住她手,“乐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洪武十九年的冬日,格外漫长。
因着皇太子病,朝野内外无不胆战心惊,唯恐一个不小心成了皇帝的刀下之魂。
新春宫宴,自皇帝始,到百官终,无一笑脸,仿佛末日。
众人皆都默默垂首,深怕触及皇帝嗜血的,分分秒秒都要刀人的眼眸。
自陕西来京数月的秦王朱樉心头憋闷,举杯豪饮。
哥哥受病痛折磨,而他受父皇猜忌,老天怎么就可着他兄弟两折腾!
一杯接着一杯,宫宴人人低调,他酡红的脸成了其中异类。
朱元璋拾起手边的碗就砸了过去,“孽子!”
满殿寂静,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酒与鲜血混杂,顺着朱樉的额头滴滴答答,似是雨落。
朱元璋指着他骂道,“标儿危在旦夕,你竟还有闲情喝酒,你是不是就盼着标儿出事!”
朱樉懵了,彻彻底底懵了,额角破开的口子,就像在他心底砸开的洞。
朱元璋仍不解气,捡起另一只碗,还要扔......
“太子醒了,太子醒了!”
殿外突然传来连绵的喊声,门被推开,风雪扑朔。
一名宫人连滚带爬进来,“皇上,太子醒了!”
朱元璋手里的碗应声而落,踉跄跑下御阶,如一阵龙卷风般刮出奉天殿。
他的标儿昏迷数日,终于醒了!
殿内众人一愣,迅速将那宫人围在中间,“太子如何,太子是要好了,还是......”
第67章
冬雪纷纷扬扬, 天地间白雾茫茫,寒风凛冽似刀割过皮肤。
朱元璋一路疾奔而来,目之所及, 是一盆深浓的血水......
心脏急速跳跃,咚,咚,咚,仿佛一把铁锤敲击耳膜,划拉出尖刺的声音。
仓惶入内,炭火烘出的暖热席卷而来, 裹了满身满脸的白雪融化成水,穿透龙袍,浸入皮肤。
一步一步绕过屏风,他的儿子, 静卧于榻,面色苍白, 手脚插满金针。
来来往往忙碌的御医和宫人, 焦躁等待的妹子和常氏, 朱元璋只觉如坠冰窖。
戴思恭一根一根拔掉金针,朱标再次呕出一口黑血。
朱元璋踉跄着退后, 直直撞到屏风,“妹子......”
全神贯注的马皇后听到声响, 立马迎了过后, “重八?”
她忙不得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满头满脸的汗与雪水, “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朱元璋恍惚之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妹子,咱标儿......”
一颗眼泪混杂进汗与雪水,钢铁铸造的铁血朱元璋,摇摇欲坠。
马皇后连忙搀住他胳膊,“重八,没事了,咱标儿要好起来了!”
朱元璋愣愣看着瘦骨嶙峋的儿子,喃喃重复,“没事了?”
马皇后重重点头,“戴思恭和戴杞重新研制了药方,标儿吐出这口淤血,是除病灶。”
朱元璋满眼茫然,惊喜来得猝不及防,瞬间天旋地转,他直直往后倒去......
连带着马皇后也被带着向前歪倒。
常乐惊得楞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