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收了针线笸箩,懒懒地支肘托腮望着讲台,眉眼带笑。
而周知青正扶着黑板指导宋二斗列竖式。
宋毅忽然觉得她的笑有些刺眼,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咳!”
不少人回过头来看他,包括林玉珠。
“差不多了,煤油贵。”他挥挥手示意大家散课,言简意赅。
不是正经上学,煤油灯挑两次灯芯差不多一个小时,能学多少算多少。
一听散课,跑得最快的就是那些半大小子。
那些年轻妇女和小姑娘倒是依依不舍,但是宋毅已经下令吹灯,只好收拾东西往外走。
人群四散,各回各家。
天上无月,林玉珠带着林玉兰走得很慢,黑灯瞎火的,万一在哪绊一跤能摔一身泥。
刚踏上石阶,背后有手电筒光照过来,林玉珠抿嘴笑笑。
这人还真是个老古板,明明顺路,却要错开时间不跟她们一起走。
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坐在最后面听课,那些熊孩子和妇女可老实了。
“你们今天为什么不听讲?”宋毅不远不近跟在她们后面,质问的语气非常严肃。
林玉珠噗呲一声笑出来,心叹真是世事无常。
没想到她在山区支教时训小学生的话术,有朝一日会原原本本返到她身上。
“还好意思笑!以前不是很积极?现在什么意思,破罐子破摔吗?你们不是帮别人学,学到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他压低了声音怒斥。
林玉兰感觉自己明显又被骂了,眼睛滴溜溜一转,拍拍林玉珠肩膀,迈开腿两级一下迅速远离暴风中心。
死道友不死贫道,姐姐就是用来顶住炮火攻击的。
反正快到家了,先跑为敬。
“我不是不学,我只是不想跟周知青学呀~”林玉珠抱着小笸箩慢条斯理继续往上走。
宋毅跟上,只落在她后面一个石阶,“他怎么了,初中毕业生还教不了你们?”
“比起他洋不洋土不土的普通话,我宁愿听钟老师用客家话讲课。”林玉珠神色淡淡。
她对周知青印象很差,加上他也算间接逼死了原主两姐妹,实在烦他。
“钟老师每天回去要干活,要批改作业,还要备课,没时间教你们。”
林玉珠发现他一提到他的第一个老师,态度很是尊敬。
弯起眉眼转身笑盈盈地看着他,“你也在镇上读了初中呀,要不然你来教?”
第21章 盘算
“你看我很闲吗?生产队每天有多少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宋毅没好气地瞪她。
白天要监督社员干活,有时候还要去大队开会。
晚上检查工分薄,刘工分这人心眼子小,经常迁怒那些出身不好的,强行扣工分的要改正。
要给社员安排第二天做什么。
社员家里打架,他要去调解。
社员出事,他也要出面解决,有时候村里的狗都睡了,他还没睡。
哪有闲工夫去讲什么课。
“确实没时间。”林玉珠歪着头笑眯眯地说:“那我不管,我反正不想听周知青讲课,以后不去了。”
煤油是贵,那也不是不能解决,她一点也不想在往返学堂和小学生教学内容上浪费时间。
林玉珠懒得解释,干脆耍赖走人。
反正这题无解,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你…”
宋毅鬼使神差地想起家里晚饭讨论的事,鬼使神差地想到她要是嫁给他,是可以在家里正大光明教她的。
他的心不可抑制悸动起来。
一阵夹杂着猪粪气味的风吹来,吹散了他的心中的燥热。
下午大队开会的内容让他习惯性地蹙起眉头,脚步沉重慢慢往家里走。
林玉珠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提水洗澡,没有电吹风吹头发,她只能坐在窗边等自然晾干。
一天下来,累是真的累。
这个生产队穷也是真的穷。
已经到了七十年代中期,村里连辆拖拉机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机械化设备。
依靠原始的人力畜力耕种劳作,种子不行、化肥奇缺、社员磨洋工混日子,收成自然上不去。
林玉珠开始盘算怎么才能合理地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不然每天都要点卯上工,困在这个山里跟坐牢没什么两样。
她拉开抽屉取出铝饭盒,一分一毛数了两遍,这个家全部现金只有八块七毛四分。
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深呼吸好几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穷得显而易见。
想要从温饱线挣扎出来,只能从别人口袋赚钱赚票。
临睡前进空间看了一下,塔塔还没完全出壳,缩在壳里一动不动,大概是在汲取蛋壳里的剩余能量。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公鸡已经报晓好几次。
晨起无雨,山区气温有些凉,林玉珠在单衣外面又加了一件厚布外套。
出了房门正巧遇上挑了一担畚箕准备往外走的方淑慧。
林玉珠追上去轻轻拍她手臂,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
“我想再抓几只小鸡。”
方淑慧看她比划完,放下扁担往林玉兰房间看了一眼,连连摆手。
“人不够吃,养不了。你妹妹,要吃米。”
林玉珠知道她在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