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娣听说是队里报销饭钱，敞开了肚子埋头苦吃，一个人的饭量顶两个叶大哥。
她看叶大哥斯斯文文夹菜的样子，心疼得直抽抽。
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只觉得养眼，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连夹豆芽都是一小撮，好不容易蹭一回公家的饱饭，就不能使点劲么！
偏偏他又不喜欢别人往他碗里堆菜，可把她给愁死了。
五娣看着蒸鸡蛋羹的碗壁和碗底还粘着鸡蛋，果断把小木桶里最后一点饭仔细刮下来，倒进蒸蛋碗里，仔仔细细推着饭粒把那一点薄薄的鸡蛋刮下来。
米饭拌蒸蛋碗是孩子们在家吃饭抢着干的事，一定要拌得溜溜光才甘心。
除了夏明珍母女，剩下的都是些干惯了活的劳力，菜吃到最后连汤汁都没剩。
从国营饭店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一起来的汉子指指斜对面的百货商店，“我去那边转转，到时候去车站等车。”
“行，我们事挺多的，先走了。”宋毅领着几人往照相馆方向走。
百货商店附近比较热闹，各种国营门店分散在周围。
照相馆也是国营的，这时候还没有彩色照相业务，照相价格由省统一管理。
根据照相馆的技术和设备条件，分为甲、乙、丙级，实行分级定价。
只有省会城市中的3个照相馆列入甲级，其余城市和农村的照相馆分别执行乙级或丙级收费标准。
海鸥照相馆离城南国营饭店只隔了一条街，据说从民国时期就存在了。
两层小楼带后院，照相师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手臂上戴着方格纹袖套。
他气宇轩昂地站在那，对进来的几人颔首微笑。
“你好，几位是来照相的吗？单人还是合照？”
绅士儒雅大背头的鬓角掺杂着一些银发。
时间在他脸上格外开恩，岁月给他俊美带点风流意味的五官增添了成熟内敛的稳重。
宋毅打量了一圈店内，指着挂在墙上的其中一副双人合照，“我们就照那种的吧。”
店里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最显眼位置的都是长得好看的。
一来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二来也侧面展示了照相水平。
景师傅很有经验，马上明白过来。
“哦，是来裁结婚证顺便留影纪念的是吧？可以可以。”
他笑容亲和点点头，打量了几眼一身补丁旧衣的叶大哥。
眼神里多了些感慨，温和地问：“今天也是来照相的吧？”
叶大哥抿了抿嘴角，心里忽然有点难堪，不自在地点点头。
“是，跟我媳妇。你那里，有没有像样点的衣服。”
“有，我们店里有备一些。”
景师傅瞧了一眼站在旁边满脸好奇四处张望的五娣，走过去对她笑笑。
“你好，你爱人说想用我们店里的衣服。像他们这样的衬衫裤子也有，中山装和红装也有，现在夏天，连衣裙也是有的。”
五娣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么先进的吗？”
还给准备衣服呢？
这也太贴心了！
她往门外街道上瞧了瞧，犹豫地抠着手指，“连....连衣裙有我穿的号码不....”
“有，你穿中号，颜色和花型你自己去挑喜欢的就行，黑白相片的效果都差不多。”景师傅耐心地建议。
两人正交谈着，外面响起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一辆长江750边三轮摩托车熄了火，停在店门口。
两轮摩托车右侧装有一个带轮子的挎斗边车，这种仿宝马R71车型，造型独特的代步交通工具，人们给它起了另外两个形象的外号。
大佐车。
侉子。
从店外进来一个身型颀长的年轻男人，往柜台里的藤椅上一坐，大长腿一抬，把脚搭在玻璃柜台上。
从兜里掏了一盒烟出来，抖出一支叼在嘴里，烟盒丢在柜台上。
摸了一个精致的橙红金属壳打火机，拨开防风盖，喀嚓喀嚓两声，偏头点着了烟。
半眯着眼睛打量店里的人，姿态轻松随意。
视线转到林玉珠脸上的时候笑了一下，挪开视线看其他人。
狭长的眼尾上扬，底下一枚小小的泪痣使得整张脸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林玉珠眉梢微扬，这小县城还有这种浪荡型的高颜值帅哥，倒是不多见。
看人的眼神带着欣赏的意味，风流，却不下流。
眼泛桃花，一看就是个吃过见过的主，不缺女人。
“啧，腿放下去，在顾客面前像什么样！要抽出去抽，别呛着孩子！”
景师傅走过去不客气地把他的腿掀下去，一把抢过他嘴里的烟丢到地上碾了几下。
年轻男人也不恼，懒洋洋地把手枕在脑后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别把你的工作安排给我啊～我累着呢～”
“不行，人家赶着要去民政局领证。你去给那两对年轻的拍，随便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就行。很快的，帮个忙。”
“啧，我就知道…早知道晚点再来…”
他挫败地呼出一口气，起身懒散地拖着脚步往柜台外走。
也不看后面，扬起手懒懒地勾勾手指，“来吧～早点照完早点收工。”
景师傅端着歉意的笑对几人解释：“我这边还要给这两位挑衣服，怕耽误你们时间，我这侄子照相技术也可以的，你们跟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