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立刻搬了小马扎过来给谢正芳坐。
“来,我今天跟你讲讲道理,噢。”宋贵发拎了一下裤管,蹲下来平视她。
“哼,我这半辈子听你讲的道理还少?我不听!”谢正芳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每次要霍霍家里东西就跟她讲道理,一套一套的,她哪里说得过他!
宋贵发不急不躁挽起袖口,抬手指着她背后的方向。
“你是怎么来的红星桥,应该记得吧?自己想想,那年山洪爆发,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是不是半夜梦到的时候还哭得很痛心?”
“小芳,你要明白…”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软和下来。
“修河坝,搞水利,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嘞…大河下游的村子,不会再悲剧重演。这农业灌溉也能跟上,好着呢~”
“咱们红星桥要是建起水电站,你不想试试城里人那种拉一下灯线,诶~电灯就亮了。再拉一下,诶~灯就关了。满屋子亮堂堂的,干活多方便呐。”
谢正芳冷眼看着男人连说带比划,眼里脸上全是向往的样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她是怎么来的红星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八岁时,村子遭难,房子被水淹了。
父母和爷爷,还有小妹,永远留在了那片浑浊的洪水中。
等大水退去,无家可归。
救灾的物资拨下来,远远不够。
民间也自动自发捐助一些。
糙米搭一些山里野菜,勉强饿不死。
家里只剩奶奶一个长辈,自然是她当家做主。
为了给哥哥们腾出一份口粮,她被送来红星桥做童养媳,二十斤谷子换她一辈子。
旧时代的童养媳跟家里的牲口差不多。
挨打挨骂吃不饱,活不能少干,受尽了磋磨。
长到十五岁,来了月事之后就圆了房。
没两年,过得更不如意了。
男人娶了个黄花闺女,她得给会生娃的女人腾位置,继续伺候一家老小,当牛做马。
后来,农民翻身做主人。
她获得了自由。
但也无家可归。
是眼前这个早早没了媳妇的男人把她领回家,领了证。
他不嫌她不会生娃,也从不打骂她。
教她强身健体,红薯饭里的米饭挑到她碗里,一点一点把她养壮实,养出脾气。
见她喜欢孩子,收养了一对无父无母的孤儿,让她也有人叫她娘。
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顾家,一心扑在工作上。
忙起来的时候家都不回,就算在家里也是随叫随走。
领养的一对姐弟懂事争气,从来不让大人费心,没有血缘关系,胜似亲生。
闺女在公社上班,儿子本来也能有工作。
自愿把指标让给别人,回到大队小学教书。
半脱产,没有工资,只有补贴。
为这事,她气得饭都不想做了。
父子俩却乐乐呵呵的,光荣得很。
谢正芳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哼,你说了一堆大道理,那跟我的鹅有一毛钱关系?”
“啧,你这婆娘懂什么。”宋贵发抹了一把脸,斜着眼睨她。
“知道多少人盯着这笔款吗?噢,你空手去,人家凭什么优先考虑你。”
“那赵主任不比你富裕?要是拉上电,他没得好处?”她撇撇嘴,“凭什么逮我的鹅,我还指望换点油盐酱醋呢!”
“你看,你又不了解赵主任了吧?”他趁她不注意,一把抓起麻袋撒腿就跑,“他肯定好烟好酒啊,我带两只肥鹅给家属,这叫双管齐下!”
谢正芳翻了个大白眼,等他骑上车才气急败坏追上去骂人。
站在门口叫骂好一通,看不到人影了才回到堂屋门口。
壮壮笑嘻嘻捧着茶缸子出来。
“走远了听不见。奶奶,喝水润润喉。”
谢正芳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气呼呼地戳他脑门。
“哼,你们祖孙三个就一个鼻孔出气吧!白疼你这个小白眼狼了!”
壮壮捂着脑门,咧嘴一笑,“奶奶,我都看出来了。你要是真下死力,爷爷肯定抢不过你。”
“就你聪明,叛徒!哼~”谢正芳拉着脸,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赶紧睡午觉去!”
第301章 土得真别致
午休时间过后,众人开始忙活各自的活计。
宋毅组织生产队壮劳力拉上板车,向见潭公社出发。
本以为要走路回家的肖东明坐上他的后车座,顺便细谈近期工作计划。
晌午气温高,拉板车的汉子个个精神抖擞,喜笑颜开,毫不在意猛烈的阳光。
一路吆喝着聊天,比接亲还兴奋。
村里的老宅子修整一新,原先倒塌的两间屋子重新建了起来。
由于物资有限,青砖用不起,成了土坯房。
围墙重新砌高,用的是石块和水泥,两米多高,顶上扎满尖利的碎玻璃和瓷片瓦片。
围墙和新屋粗犷的画风,和修葺过后依稀能见几分当年宁静雅致的老宅子,融成了两个字。
凑合。
崭新的院门刷上了一层天蓝色油漆。
四甲苯、天那水、聚脂漆、树脂和溶剂味道以及添加物的混合气味,相当刺鼻上头。
“我去....”林玉兰皱着眉头把刷子丢回油漆桶,“总算刷完了,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