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待了大半辈子,程安国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城里,人人都像戴着一张面具做事,云飞苑的房子虽然好,但是人情味却很不足,程家搬进去小两年了,邻居之间互相不熟络,见了面只是淡淡的点头打个招呼。
这让习惯乡下热闹人情社会的程安国很有些不习惯。
他说:“让我考虑下。”
“行,你考虑好了跟我打招呼,我们等天气稍微凉些就开始动土。”程安民说。
八月的天热得人昏头转向,孙家的客人多,人声嘈杂,就显得更热了,几台大风扇呼啦啦吹着,带来一股热风,程安国此刻有点想念云飞苑的空调。
外甥读大学,舅舅们赶礼金肯定是要比一般人厚些。两兄弟在家时商量了下,一人拿三百,这绝对不少了。
再多童娟就不肯了,私下对丈夫说:“大嫂子在城里做生意,有的是钱,我们不一样,都是自己的辛苦钱。你可不许背着我私下再借大姐钱,我们志远过几年结婚,宝妮明年读高中,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每家的礼金都写在大门口桌子上放着礼金册子上,打头的就是两位舅爷。三百块的礼金足以让亲戚朋友们夸孙伟有两个好娘舅,对外甥大方。
钱花出去,得了面子,童娟心里才舒服一点。
这两年,为着孙伟读书,程大姑没少来家里借钱。童娟不肯借钱,反而跟她诉苦,家里到处是要花钱的地方,志远宝妮都到了操心的年纪诸如此类。
这回是孙伟考上了大学,以后出来就是吃国家饭的干部,童娟这才肯拿这三百块的礼金,这是真正的人情,以后用得上。
吃过午饭,程大姑趁着有空闲,把大弟拉到人少的地方,程安国问有什么事。
程大姑的眼泪就掉下来,“小伟的学费凑不够,礼金统共加起来也才一千出头,都是我跟他爸爸没用,唉!”
“这也不能都指望礼金啊,你们就没存点钱?”
程大姑擦擦眼泪,“去哪里存钱,大弟,你也知道高中生学费生活费本来就不便宜,我跟他爸在地里刨食,挣不了几个钱。不像你,每个月有工资,弟妹在城里也会挣钱。大弟,帮帮小伟,你的大恩大德,小伟肯定会记在心里,一定会报答你的。”
程安国皱眉,“小伟过得好就行了,我不图他报答什么。”
何佩瑜母女五人常住京市,平常程安国就一个人住在老家,以前是每周都去一次京市,后来变成每个月去个一两次,妻子挣的钱足以支撑孩子们的学费及其他花销,程安国的工资相比起来太微薄,他自己拿着生活,用不了的就存在银行,亲戚间走礼,或者每年给父母的养老钱也从他的工资里出。
程大姑有时候找他借钱,程安国并不是只有她开口就借,一般都是孙伟要交学费,确实凑不过来才会借钱。他种过地,大概知道程大姑一家的收入情况。
这回程大姑给他借钱,他准备借,但有些话也不得不说,“大学学费不便宜,小伟还要读四年,大姐,你这不可能每年都到处借吧?”
程大姑自怨自艾,“能怎么办呢,小伟他爸没出息……”
“出去找活干啊,就是去码头搬货,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一个月也能挣两百块钱。”
当年为了给珍秀凑读函授的钱,程安国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在码头搬了半年的货,后来家里条件好起来,才没去了。
“还有小伟,申请入学贷款,或者是贫困生补助,在学校里勤工俭学,自己也能挣钱。我们珍雪从初中起就在给附近的孩子做家教,小伟也可以。”
申请入学贷款和贫困生补助,是程安国从珍雪的入学手册上看到的,同样都是本科大学,应该都差不多。
除了礼金三百块,程安国另外再出五百块,其他的就不肯再多出了,男孩子,总要吃点苦头的。
能多拿五百块钱也好,程大姑乐得先收下钱。
童娟精明得很,一看程安国被程大姑叫出去了,冲着丈夫眨眨眼睛,“你可不能像大哥一样犯傻,我们家跟大哥家不能比,你把钱都借了,我是不依的。”
程安民道:“行了,知道了。”
这孙伟读书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读完的,他自有爹妈,总不能让舅舅供他读书吧,能拿出三百块的礼金,已经是程安民的极限了。
回家路上,程安民好心提醒大哥,“你别傻到把孙伟的学费都给包全了,该让他自己爹妈想办法。”
程安国道:“没,肯定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不能总是指望别人。”
“要我说,这大姐也真是的,有事没事就找我们借钱,我们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孩子要操心吗?可怜孙伟,摊上这么个没用的爹,但凡有点血气的男人,凭着力气,哪里挣不到钱,他就天天窝家里,就那几亩地能挣几个钱。不过他倒是运气好,生了孙伟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想想自家的程志远,程安民叹气,觉得自己的晚景说不定还不必上孙伟的爹。他看向宝妮,再一次鼓励道:“宝妮,给我好好读书啊,爸妈全都指望你给我们光宗耀祖了,你放心,你的大学学费爸爸肯定给你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