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皆沉默。
大眼瞪小眼,似乎有种对持的感觉。
最后外头萧南笙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顶着的盆又“哐当”一声落了,巨响惊的郁杳瞳孔微缩,下意识脚步往后挪了一步。
这些动作,简直和女儿小时一模一样。
居外祖父瞅着她攥袖的手,终于开口,“过来坐。”
郁杳转头,盯着他不动。
不知是戒备还是害怕,这番姿态俨然不符合一个公主气度。甚至……都不符合任何一位世家女。
注重小辈教育的居外祖父明显有些不满意。
可能是对学生摆架子惯了,他不满意的时候,习惯性皱眉,脸色阴沉下去。
这样一来,郁杳就更不敢去。
两人成了死结。
居老爷子想了无数种可能,见面应当如何敲打这个他同样不喜欢的外孙女,然而如今那些严厉话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人根本就不靠近他。无论身为男人还是长辈,他总不能逼迫个小姑娘。
头一次,居外祖父郁气都堵在胸口。
居外祖父揉揉额,指着边角另一张书案。
“不过来,坐那里去,把左边摆着第一本书第一页,誊抄一遍。”
南北虽尚女子读书,却终究与男子不同。
她们所学范围有限,能以才学著称的少之又少。
居外祖父当初是子多女少,自然对云妃极为疼爱,他近乎纵容的把才学倾囊相授,以至于云妃少年成名。
而后许多年,他最后悔的便是让女儿少年成名。
只是错已酿成,无力回天。
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女儿把郁杳教到了什么程度。
萧南憬年前来说过她不会说话,居外祖父只能让郁杳写字。字如其人,能辨出一二。
写字?
这倒和楚承寂说的无异。
郁杳走过去,坐下,埋在案上开始乖乖巧巧写字。
居外祖父看的却又皱眉,拿笔的姿势不对,趴在案上也太近,小姑娘家家的,腿也不好好盘着,竟是直接跪在蒲团上。
这若是学生,他戒尺早打过去了。
偏偏……
“唉。”
居外祖父叹了口气。
他以为这样已经是极致了,直到郁杳写好把字拿过来。
居外祖父看着满纸鬼画符的黑墨,忽然感觉脑袋一阵晕胀,忍了又忍,居外祖父没忍住,“这便是你母妃教的?!”
郁杳站在他几步开外,闻言下意识转头找楚承寂。
居外祖父瞪了她一眼,“我问你话,你找他做什么?”
他不高兴,郁杳还不高兴呢!
同样瞪了他一下,脸上气呼呼的。
楚承寂的声音就是这时传出来的,颇有幸灾乐祸,“她看我,因为她怕你,她看我,因为她不会和你说话呗!”
“你闭嘴!”
居外祖父恼羞成怒,朝外砸了一个纸团。
明明隔着屏风,都砸不到楚承寂,郁杳却像护食的小兽,忽然张手挡在楚承寂背影前面,怒视着居外祖父。
居外祖父:“……”
心里憋着的气更盛,甚至有暴起的冲动。
“怎的您这砸东西的习惯,还没改变?”
“你还没死,老夫怎么变?”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楚承寂笑,“我家杳杳说了,以后是要给我陪葬的,外祖父您若不想她做傻事,最好祈祷我长命百岁。”
居外祖父听的胸口剧烈起伏,无数骂人的话,在郁杳盯视的眼神中。
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谁是你外祖父?!”
“哦,您不想认杳杳?”
居外祖父:“……”
本来他是不想认的,可萧南憬和他说了一个猜测……
不论那个猜测有多荒唐,他其实都有几分相信。
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女儿。
居外祖父闭眼沉默了。
*
他极力忽略楚承寂,以至于没留意别处。
怕楚承寂听到声音又插科打诨,居外祖父把他想问的问题写在纸上。
郁杳看了一下,慢吞吞给他答案。
就在居外祖父看答案的时候,某处忽然吵吵囔囔。
而后窗户“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挤开了,居外祖父抬眼看去,就见居外祖母在前,身后缩着一群萝卜头。
众人目光刷刷的看向郁杳,居外祖母眼眶还泛起红。
居芊芊掐了把萧南笙,“都怪你,没事踩我脚干嘛?被发现了吧!”
居外祖父脸一沉,“胡闹!”
萝卜头们都不敢说话。
“什么胡闹?”居外祖母直起方才一直猫着的腰,端过旁边早已没了热气的盅,“我是来给你送汤的。”
居外祖父,“从窗户送?”
居外祖母得话,眼睛一亮,布满皱纹的脸上,明显有着和郁杳萧南憬他们一样的酒窝,顺杆子爬道:“那我带孩子们走门送。”
说完不等居外祖父反应,转而招呼一群人。
“走!快!没听见你们祖父、外祖父说了,让我们别走窗户从门送。”
风从外头吹过,拂动居外祖父惊诧的脸。
……他什么时候说过,让他们走门的?
然而想要阻止的时候——
郁杳早跑去外头楚承寂的身边。
居外祖母他们也已经在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