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铖脚步停顿,侧首一顾,目光凛然,四周顿时肃杀了起来。
“你还挑衅!”警察同志指着赵启鸣。
赵启鸣不看他,回视着江铖,一副你奈我何模样。
江铖突然唇边一动,看着他哂笑,没说话,泠泠看过两眼后,转过身,继续朝门外走。
赵启鸣不懂他意思,脸上笑意尽失,渐渐被愤怒替代。
江铖和关歆向外走,但没走两步,被一个妇人拦了下来。
她扭头询问她身旁的女警,“是他们吗?”
女警点头。
她立马攥住江铖,说:“求您网开一面,千万不要告我儿子,我儿子身体不好,他…他…他受不了那份罪的。”
她哭咽着,嘴里来来去去就是那两句“不要告我儿子”“我儿子身体不好”
关歆上前解围,握住她胳膊,想拨开她手。
可刚一碰上,就听见她一声惨叫,胳膊颤巍巍抖着,拨开袖口一看,她小臂缠缚着白纱布,沁出淡黄色脓水。
“你干嘛!”
关歆还没来得及道歉,赵启鸣就夺门而出,将妇人护在身后,怒叱着眼瞪她,想上前揪住她领口。
江铖反应快,钳住他手腕,反剪他手,疼得他龇牙咧嘴。
妇人顾不得自己胳膊,连忙又去拍打江铖,让他快放了自己儿子。
可赵启鸣虽疼的厉害,嘴却更硬,不说一句软话,反倒更加挑衅,犟起身子和江铖反抗。
江铖只好加大手劲,把他压去墙边,两相争斗下,赵启鸣衣服皱松,突然“啪”的一声,掉出个物件。
江铖俯眼看去,一愣,手上陡然卸了力,让他挣脱了开。
掉出的是个尿袋。
赵启鸣慌乱捡起,快速别到腰上,拿外套挡得严严实实。
气势不复方才,他佝偻着背,眼神飘忽,整个人变得畏畏缩缩。
妇人跑来,犹如母鸡护崽般挡在他身前,又开始了哭泣,“求求您…求求您…您大人大量…”
“不要求他!”赵启鸣听到母亲的哭泣声,又挺直了背,拨开她乞怜的手,冲江铖嚷:“我造谣了吗?”
“我哪里有造谣?我爸在璟颐干了二十多年,你们就赔了两个月工资!这不是恶意裁员?”
“要不要我帮你普及普及劳动法?”
“江大为说的好听!极尽所能?”赵启鸣冷笑,“你们搞那个劳什子牛杂粉,花了多少钱?在网上写软文买通稿,花了多少钱?买营销号又砸了多少钱?”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妇人拦住赵启鸣,捂住他嘴,“那都是人家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说?”赵启鸣拨开母亲手,目光凶狠:“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突然裁员,我爸能想着出去打工?他会因为年纪大了没人要,去伪造身份证?他能被关进去?”
“他马上就六十了!在局子里蹲了两天!”
赵启鸣是老赵的儿子。
他大学学的计算机,毕业后去了深圳,成了一个码农。本来前途一片光明,正如父母给他取名“启鸣”。可日子没好过几年,他就查出了尿毒症,后来还挂上了尿袋。身体愈渐虚弱,不仅不能工作,还成了父母负担。
赵母本来是个超市营业员,因为儿子的病,考虑到后续要换肾,需用不少钱,便辞了那份工作,去考了个月嫂证。
家这边的月嫂,没经验的,一个月顶多拿个六七千。她听人说上海那边月嫂工资高,便托人介绍关系去上海做。老乡知道她家情况,见她可怜,帮她在外包装成有两三年月嫂经验的,这样一个月能拿个一万五。
她是新手,怕主人家看出端倪,做得用心、很卖力,十分讨主人家喜欢。但万万没想到上半年遇上疫情,在上海困了几个月不说,自己集中隔离时还阳了。阳后有记录,没主人家愿意要这样的月嫂,她只好又回了家。
郢城也没地方愿意要她这样的人,她只能找点散工做。她刷抖音,听说卖淀粉肠赚钱,她就去支了个小摊。那日正在起油锅,得知老头子被抓了进去,一时慌了神,胳膊就给油烫伤了,到现在还没好。
老赵则是听朋友说,外面有工地招人,问他去不去。他一算日子,干个两个月正好回来过年,自然愿意去。只是他这个年纪,工地嫌年纪大,不愿意要。朋友就替他支招儿,让他去办个假身份证,把年龄改小几岁,这样在工地能干的活更多,日结的钱也更多。
老赵心一动,便去办了个假证。如那个朋友所说,刚开始都很顺利,自己能做的活更多,日结款也快。只是没过几天,就遇上警察查证,一眼识破,抓进去教育了两天。工地上赚的钱,也交了罚金。
“你知道你们轻飘飘一句话,对于我们是什么吗?”
赵启鸣指着江铖鼻子,手指颤抖,眼眶红润,没说出后半句话,转身跑出了警局。
“求求您…求求您…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他这个病人计较。”赵母双手作揖,还在替儿子说情。
“您……”江铖说不出话,顿了顿,一抬手,“您去劝您家儿子,这事主要在他态度。”
“诶…诶…我劝他,谢谢您…感谢您…”赵母说完,转过身就去追自家儿子。
江铖撇过眼,看向警局外,瞧见一片树叶飘落枝头。他随它看去,还没落到地面,就被一阵风卷起,混进了一堆树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