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经纶抿唇不言,像是在努力回忆那日的细节。整理了思虑后,这才开口将那日的事情大致的说道了一遍。
那日早课结束,袁大师在前院又点播完了几位施主后,便朝着后院的禅房走去。
一路从水榭回来走过,他发现今日的回廊下的水潭有些怪异。
并不似往常时候,水池面上会游过一群群的红色锦鲤。那天的水中鱼儿都沉了底,连个气泡都没有冒出。
正在奇怪,袁经纶突然发现水榭回廊的尽头站着一位男香客。
后院虽然算不得禁止入内的地方,可一般香客都很少往后面乱闯。
“再往内里走便是寺里的禅房了,施主可是迷路了?”
袁经纶先一步开口问了一句。
他估计这人是走错了路,正想引着对方去往前院。可待那人转过头来露了脸,袁经纶不由的愣住了。
那人发丝梳的一丝不苟,蓝灰色竖纹的西装,将整个人显得精致而高贵。
风吹过他的身旁,古龙水的香味混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入了袁经纶的鼻息。
这特别的味道极为浓郁,袁经纶只在盗墓者身上才嗅过的阴土味儿!
可在袁经纶眨眼之后,他愣住了。
在那男子的身上,缠绕着无数鬼哭狼嚎的冤魂,黑色的死气犹如浓烈的实质状烟云,在他的身后犹如绶带一般,于夏日的风中翻飞!
在回廊那端,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死亡味道,仿佛那边就是黄泉彼岸,立着幽冥恶煞,可在袁经纶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男子立在圣榕树下,他仰望的角度,似乎在眺望着远处的楼阁。
自己方才的问话,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直背对着自己,看着远处。
袁经纶眼皮子一个劲地跳,心中异样。
一个好端端的活人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浓郁的死气,就连死尸身上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气息!
而这里还是在寒隐寺这等佛门之地,寺里寺外都有宁宸渊布下的封印。
别说普通的阴厉,就怕是有些道行的妖魔,也知道轻重,绕道而行,怎么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就到了跟前,这不找死么!
袁经纶心下戒备,对方这样有恃无恐站在自己面前,不管是人是妖,怕都是能力不低、有所依仗的。
他手中的法串不断的拨动着,心中已经开始默念上了经文。
袁经纶步下台阶,对方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样,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树影斑驳,光打在男子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这角度真是完美。
眼前的人不到三十的样子,容貌极为上乘的,看着像是商界精英身上特有的气质。
只是那双眼回望自己,袁经纶可以读出里面的高傲与嘲讽的凌冽。
袁经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是一个活人,有血有肉,会呼吸,有思维的活人。
可这些怨气从何而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袁经纶不敢确定。
“你……是谁?”
袁经纶又问了一句。
很显然,对方并没有走错路。他知晓自己处在哪,只是不知对方立在此处,是特地等候自己,还是有旁的目的!
那人在袁经纶身上打量了几分,随即微微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一步也未动又转过头去,望着远处淡淡开口。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人也不过一身皮囊,叫什么不必在意。”
声音很有磁性,犹如雪夜独品一杯南山轻雨,咖啡的苦涩与落雪,沁人心脾。
只是听闻这句,袁经纶心中一件感觉到一丝不详了。
来着不善啊!
袁经纶目光微寒,“施主为何会在此地?”
那人并未回答袁经纶的话,甚至还将同样的话,朝着袁经纶问了一遍。
“那大师又为何守在这里?”
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袁经纶转动手中的佛珠打了声,中规中矩的回了句佛理,“山不动树不动我亦不动。天下安宁不动,我愿守着这万世长安。”
袁经纶话音刚落,对方嘴角的嘲讽之意更加明显了,显然是不认同这番言论了。
他将头转回,视线落在了袁经纶的身上。
“天下安宁?呵呵,你所谓的万世长安不过是一场假象罢了。曾经为这天下安宁焚膏继晷,可世人从不满足,也太过自私,他们想要的太多了!”
那人朝着袁经纶走了几步,在不远处站定,将未完的话接了下去。
“大师,你说这安宁盛世又有何用,不过每个人都在自欺欺人罢了。这么活挺累的,若再一遍定要宁负天下人,也勿可天下人负我!”
那人的语气太过猖狂,满口一副胡言乱语般的邪说。可对上的气势却有种莫名的煽动力,想要让别人为之信服一样。
袁经纶眉心深皱,大感不安。
这样一番理论若放在寻常人身上还好些,可眼前这人,说不得大权在握,并非普通人。
袁经纶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对方这个样子,怕是已经入了魔障了!
如此重的怨念,若真做出些什么事来,必是大祸!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天灾的无情,从来比不上人祸的血腥。
那男子说完这句就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将头又转回了后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