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冷的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近日筑起的冰墙仿佛被泼了一盆春水,无声地融化着。
墙塌了,人就进来了。
田桃脖子仰累了,但不能失了气势,提了提嗓子:“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
一夜之间,她脾气倒是暴涨不少。
长指挪到她后颈上,在凸起的骨节处敲了敲,她脑袋顺势往下低,而后又被两指掐住。
少年一手捉住她,另一只手往她发髻上移去,四处捡了捡,指间多了几片嫩绿的柳叶。
指腹凝出一缕银丝,绿叶即刻化成一团灰烬,消失于晨雾中。
动作一气呵成,田桃来不及拒绝,瞬间输了阵仗,接着奋起反抗,想撬开落在后领的手。
“干嘛,我们已经绝交了喂……”
话未说完,随后寒冰般的两指一提,将她藏在了身后,顺便把她想探出的脑袋推了回去。
看看,明晃晃的恃强凌弱。
沉默半晌,少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但不是说给她听的。
“我来接她回去。”
一双墨瞳扫向青衣修士,声线清冽干净,如无澜湖面,似乎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之事。
是告知,而非询问。
老实讲,田桃是想回浊心涯的,可乖乖回去,仿佛遂了他的意,搞得好没面子。
“你算老几,凭什么听你的?”
说了三句话,没一句给他好脸色,江冷星不动声色,顿了顿,转身盯她一瞬。
旋即,他缓缓开口,言之有序:“师尊有令,出门在外,当以前辈为大,就凭这一点,师妹可懂?”
潜台词——他乃紫云宗大师兄,算老大。
田桃哑口无言:“……”
绝了,这人脑袋灵光。
当初为套近乎,喊了他几个月的江师兄,捞了不少好处,不料今日竟被他反将一军。
真是没有一句师兄是白叫的。
回去也行,但需和涂山尧说一声,他童年不幸,导致心思敏感脆弱,旧伤未愈,独居于此,怪孤独的。
田桃从少年身后钻出来,承受着盯在后脑勺的视线,一步一步走上前。
“阿尧……”
她还未想好怎么开口,根据他粘人的性子,怕是三言两语道不了别。
可意外的是,涂山尧并未开口挽留她,反而十分理解道:“阿桃能与我共度一日,够我回忆了。”
“随江少侠回去吧。”
“别让祝姑娘他们担心。”
琉璃浅褐色双眸望着她,每一个字都很简单,可眼神中似乎藏着不舍,仿若再也见不到了般。
但很快,这份寂寥情绪消失,化成他唇角温柔的笑:“阿桃,后会有期。”
他一身青衫站在竹屋前,衣摆处的细绿竹叶绣纹闪烁着光,院子里的灵植恣意生长,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田桃想,他日后生活也会如此。
她招了招手:“好好养伤呀!”
随后转身离去,和江冷星一同踏出院子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涂山尧立于远处,如紫云宗初见那日,叫了她一句。
“阿桃。”
田桃回头看去:“嗯?”
青衣修士目光柔和,只是轻轻一笑:“无事。”
……
在二人离去后,云起小筑沉寂半晌,又来一人。
准备来说,到访的是只妖,还是只柳树妖。
山间路绕,柳妖却熟门熟路,避开熟人,悄无声息来到院子中。
她着了与柳叶同色的衣裙,打扮艳丽,迈着莲步,腰肢扭动着,格外柔软。
来人正是柳飘飘。
与竭灵池频繁展露的蠢相不同,此刻她这双美眸中,尽是计谋。
她毕恭毕敬,朝青衫男子行礼:“尊主。”
涂山尧把玩吊着红绳的叶片,指腹沿着刻痕拂过,不知沉思什么。
柳飘飘的出现,在意料之中。
叶片摸得发烫了,他才收入怀中:“事情办得如何?”
柳飘飘:“如尊主所料,江冷星会来云起小筑,他是昨夜动身的,今清晓时我便将蚀心蛊融进他经脉中了。”
“昨夜?”
“是,昨夜子时刚过,他就独自一人离开浊心涯,我怕他惊扰您与……桃姑娘好梦,故拖了他一段时辰。”
涂山尧嗤笑一声:“他比我预想中心急。”
“这对尊主而言是好事。”
柳飘飘想起白衣少年穿行夜色中的身影,不解道:“属下不懂,为何要多此一举让他中蛊,未免误事……”
“不该问的别问。”
“属下多嘴了。”
回复完命令,柳飘飘就无待在此处的理由了,四处望了望,扫向那双灿若桃花的眸子。
她斗胆走上前,声音柔媚:“让桃姑娘来云起小筑,方法多得是,尊主何必用自己的命去救她。”
“旧伤还未好,落了新伤,多让人心疼。”
说话间,她细嫩的长指滑到男子衣领边缘,轻轻揭开一角,瞥到一片中衣。
再想将衣衫往下扯时,手指被一道灵力震开,涂山尧睨着她,眸光冷漠:“别再有下次。”
柳飘飘立即垂下眸子:“属下该死,属下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