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就没别的了。
他好像住在贫民窟里,无滋无味,又像是一位山顶洞人,与世隔绝。
他从前,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啊。
难怪此地多了株桃树,他都要观察半晌,像窥见整个春天一般。
田桃心里摇头。
反正这样的苦日子,她是一刻都忍不了,俯仰皆是雪,日日度寒冬,比囚禁在牢里还恐怖。
当然,她吃不得苦,挨不住寂寞,自然无法成为如他这般卓绝之人。
他天赋异禀,加上勤奋刻苦,冠绝一时,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上苍有时很公平。
她如是想着,过了一瞬,登时推翻否认,貌似上天赐予他的,并不值得欢喜。
飞天涧时,她之所以会被恶灵一巴掌拍死,就是因为要和他道歉,倒霉走上前,一命呜呼。
陆师弟之言,历历在耳。
陵川江氏一族被灭,徒留孤子江冷星。
若是江家人还在,他大概是位仙门少主,有人疼有人宠,想偷懒时,就不用苦修,更不必独居在此处。
妖尊剥夺他亲人,他入了无情道。
可三千世界,万载一时,大道万万千,修点别的一样能报仇,干嘛非得走这条路。
日后大仇得报,他日日如此过活吗?
哦,不对。
这人命超短。
他只活到原书大结局,死后享誉救世主美名,流芳百世,可世间再无江冷星……
好可怜的一个人,田桃心里的别扭慢慢被哀伤驱散,想着,他想亲桃花就亲,想拨弄就拨弄吧。
好像不剩多少时间了。
不过乐观点想,他都不喜欢祝卿卿,没有蚀心蛊缠身,因此大结局,他可能不会死。
毕竟,死了怪可惜的。
算了,先担心自己吧。
哈哈,她命也好短啊。
但她现在并不悲观,只要有桃核,她妖魂就还在,可能一年后,也可能十年后,她又是一个好桃。
所以,今夕是何年?
雪隐峰的夜降临迅猛。
天光黯淡一瞬后,山巅便彻底被暗夜笼罩,桃花犹如褪色般,染上漆黑的色彩。
少年凝了一簇光,浮在低空,这片雪地霎时明如白昼,桃树再次闯入视野。
一日时间,她已成桃核长成桃树,花苞竞相开放,该到化形期了。
只怕她在此,定会待不住,吵着嚷着要下山,这里毫无吸引她的事物。
可是,望了她一日,半点动静也无。
他沉思片刻,而后暗自叹息,是他心切了,灵力短时内注入太多,她需要时间吸纳。
可能是今夜,也可能是明日,最迟后日,她就能闹腾了。
田桃没想到,自己变成桃树,也会犯困,吸食足够灵力后,她意识昏沉,打了个盹。
山雪覆盖在桃枝上,她并不感到冷,像被人盖上一层厚被子,好让她冬眠。
迷迷糊糊间,她往树下瞥去,差点没被吓醒,江冷星竟还在树下,白衣融进雪里,好在这张脸出众,不然一时还发现不了他。
不过这次,他不在看桃花,而是低头望着自己的宝贝灵剑,瞧了一遍,又用素帕擦了一遍。
夜里,她醒了好几次。
少年仍旧醒着,时而观剑,时而赏花,双眸融着高山之巅的寒气,立在那便是一夜。
不知他在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田桃盯着他看了一会。
盯着盯着,登时感觉自己在偷窥,连忙收起灵识,假装缩进被子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
鉴于江冷星昨夜行为,她对于一睁眼就看见他这件事,并不意外。
他正在练剑,引玉剑握在手里,挥出去瞬间,剑气凌然,激起千层飞雪,如触礁的巨浪。
树下,他的身影不停闪现,几乎瞧不清脸,衣摆飞扬瞬间,卷起一阵阵风雪。
此前,他就是如此练剑,十年如一日,风声夹杂着风铃摇晃,剑气潇洒,剑意坚如磐石。
只是,今日练到最后,他似乎略微分心,长指拂过剑身时,竟被剑刃划伤了。
白皑皑中,一缕血色格外引人注目。
但他,只是甩了甩手指,血滴进雪地里,随即嫌碍眼般,用丝帕擦了两下,并未上药包扎。
他收了剑,进入木屋,田桃目光追随而去,唯一的活物没了,她好无聊了。
还好一会后,他又拿着剑出来,手里多了一卷书。
少年走到桃树下,屈腿坐在雪地里,背脊倚在树干上,翻开书卷,细细阅览。
练完剑后阅读,很健康的作息。
俯视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依稀瞥见一点侧脸,额角的碎发不时翘起,露出乌黑睫毛,将整张脸显得十分精致。
风雪渐小,桃花瓣片片坠落,铺开在白如绸缎的山间,星星点点,一瓣一瓣添在各处。
雪粒子不时坠在书页上,少年抬指将雪扫开,但桃花落在墨字上,他仿佛没瞧见似的,翻开新的一页,继续看。
被夹住的桃花瓣,压成了书签。
什么书,看得这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