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瓶毒药已侵入肺腑, 她残存一口气,半条腿已踏上黄泉之路, 纵使体内有魔芽,她也如强弩之末,构不成威胁。
不过,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被带回紫云宗时,听到修士们的谈话,他们说,就算她身死,但魔芽还在,邪物会操控着她,促使她像傀儡一样作乱。
所以,只有紫云宗的天雷引,才能彻底除掉魔芽,以绝后患。
天光熹微,她能活到现在,只因天雷引还未降临,当所有玉柱皆缠满紫电时,天降三道天雷,一切得以结束。
宽阔的仙台,如一片玉盘,她位于正中央,背靠在玉柱身上,周围站满了各门派修士,纷杂的目光如利箭,扫向一处。
大喜之日,他们理应前来见证。
自从她到这来,楼阁檐下的铜花寻妖铃癫狂似作响,叮叮铃铃,此起彼伏,和叫魂一样。
铜铃永无止息般震颤,散发出赤金色光芒,光束隔着老远,穿过仙雾,擦着树梢,直指山巅。
这些小铃铛,当初她徒手触碰时,屁都不冒一个,今日却既吵到她耳朵,又差点把她两眼晃花。
山中的铃铛和人一样,都畏惧她。
如此磅礴的阵仗,真将她当做大妖了,她只是日照山的一只小桃妖,一朝竟能享受这么高等级待遇。
哈哈,有点受宠若惊。
田桃抬起脸,视线在人群中搜寻,她双瞳转得很慢,连躲在后边的修士们,都要被她盯上几息。
在场有数百人,半山腰同样排队等着许多修士,她不确定别处,但知道,面前这些人中,没有陆师弟。
卿卿和白飞鹭站在侧前方,若是陆师弟平安无事,绝不会站太远。
那他现在在哪,还活着么。
对于这处玉台,在她印象中,是一处汇合点。傍晚时分,云霞满天时,她会在此等着陆师弟,馋他从山下捎回的吃食。
二人坐在台阶上吹着晚风,吃个不停,那段时光,是在她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可那么好的陆师弟,却被她所伤,如今生死未卜。
一想到这,她的悲伤如雪上加霜般,堆积在心上,将一口腥血逼至她喉间。
初晨微风里,夹杂着露水,和雪隐峰的山雪一样冰冷。
站在这的人,都在等她死。
她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早点投胎转世,因为玉石地面太冻屁股。
几乎要熬不住了。
打算就地睡个懒觉时,人群中有人叫了她一句:“小桃子。”
本来她不想搭理,可这声音太过熟悉,目光一偏,便望了过去。
哦,是卿卿啊。
她怎么又哭了,从第一次见她就爱哭,至今真是一点也未改变。
不知为何,江师兄一直未现身,祝卿卿担心小桃子昏迷,两人见不到最后一面,才忍不住唤了一声。
她白皙脸庞上,眼圈一阵一阵地发红,像是哭了一宿,平日爱美的她,此刻发髻被风吹乱,有几缕发丝黏在唇上,也来不及顾忌。
仅是一个劲地拽住心口的衣衫,抑制不住地哭泣。
白飞鹭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握在她瘦弱双肩上,像在怕其会冲上前一样。
他身躯高大,在人群中尤为显眼,此时脸上滴下两条泪痕,嘴角下弯,比失恋时还难受。
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魔芽,可是这东西寄生于人体,当天雷引上身时,无人能活下去。
但这样的牺牲,是必须的。
纵使不愿如此,也只能承受着。
可看见小桃子这般惨状,他们实在不忍心,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
田桃睨着两张小花脸,咧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干哑的声音缓缓吐出。
“哭什么,别哭了,很丑的。”
“咳咳咳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你们也不愿我死,我明白。”
“所以,此事你们不必内疚,我不会怪你们,给我多烧点纸就好了……”
她知道这二人想法,结局已经注定,她不愿活着的人,生活在愧疚之中。
“还在哭嘛,咳咳你们好坏,我都这样了,还要哄着你们。”
田桃发现,无论说什么,那两人的泪水和泄洪一样,一点也止不住。
她只好挪开眼,移向别处,两侧的入山云阶上,站了四长条紫云宗弟子,他们守在那,像在等一个人。
这天雷引,怪麻烦的。
江冷星此时还未醒,但再拖下去,就不敢保证了。
正如是想着,头顶倏地轰轰隆隆声炸响,紫电越来越多,她感觉自己处于雷暴中心。
同时第一次这么清楚,在心口看见魔芽的存在,它像一颗血色的种子,核中生出许多根须,向四肢延展。
魔芽已从她体内显现,距离天雷引落下,不过片刻时间。
田桃闭上眼,等着去投胎。
*
自从寒毒缠身,江冷星从未在雪隐峰安然度过一夜,他已习惯如此。
但昨夜如一个香甜的梦,令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