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掀开发丝去看他的脸, 少年忽地垂首, 将脸埋在阴影中, 不让她看。
沉沉的呼吸,夹杂着抽气声,抑制不住地传入田桃耳中, 抱住她的双臂轻轻颤抖, 松了一息,下一瞬却将她揽得更紧。
她抓住他的领口,将其拽到近前,手指循着血迹一路上移, 在触到他下颌时, 温血立即从指背滑落。
不规则的流淌路径, 像粘在手背上的蜘蛛网, 迫使她整只手臂僵硬一瞬。
“……”
话语哽在喉间,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手心轻轻贴上他的脸颊,好半晌才问道:“疼么?”
少年缓了一会,望进她的视线,染血的红唇微微一翘,嗓子无比干哑。
“不疼。”
田桃:“撒谎。”
他说不疼,可脸色苍白如纸,两侧额角青筋凸起,身上散发着寒意,分明吃尽了苦,还想着诓骗她。
可转念一想,他又何时叫过疼。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话中含着浓重的鼻音:“可我疼……”
江冷星只当她是苦于毒药煎熬,想给她输入灵力,指尖一碰到她肚子,便被握住。
“别犯傻了,好不好?”
田桃截住他的长指,头脑发晕,差点要被他气到直接归西。
她瓶瓶罐罐吃了十多瓶,本就抱了必死的心,活不活的,都坦然接受。
但不愿弥留之际,见到这样的江冷星。
他本是遥遥天上星,孤高冷傲少年郎,一身雪衣玉剑令人艳羡,不该碾入尘埃,受人指摘。
江冷星累了一般,与她额头相抵:“我只要你活着。”
“……傻缺。”
说一万遍了,她活不了了,这个傻帽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田桃提着一口气,耐心和他讲道理:“你这么讲义气,我很欣慰,但亏本的买卖咱不能做。”
“这不是义气……”
她手指压在他唇瓣上,防止他打岔,咳了两声:“死一个比死两个划算,你真舍不得我,我下辈子还来烦你。”
每回距离隔得近了,清甜的桃子香气随之吹来,独特的味道仿佛刻入脑海。
他不知从何提起,天雷引之下再无转世,仅是轻声开口,双唇擦过她的指腹:“你应该活下去。”
纵使她一心求死,可他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想活,她活得小心翼翼,饱受魔芽侵害,却未放弃过对未来的憧憬。
她余生应行走于世间,而不是葬身于天雷之下。
田桃不想和他争了,败下阵来:“认清事实,你瞧瞧,我们还能出得去么?”
且不说头顶正在酝酿第二道天雷,光是瞥见玉台上那群人,她就觉得头疼。
江冷星灵力耗尽,抗下一道天雷后,战斗力直接砍为零,根本无法从修士们手中将她救走。
到时候她活不成也就算了,还要挨一顿胖揍。
多此一举,何必呢。
江冷星:“别哭了……我去求师尊。”
她不肯展露脆弱一面,即使是现在,也要用轻松的腔调,将残忍的话宣之于口。
他擦着她眼角的泪,越擦越多,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只好又道:“宗内灵药万千,总能解你毒,魔芽之事亦有解法,给我点时间。”
逆魂术需要灵力加持,奈何他灵力近期损耗严重,迟迟无法完成此事。
只要再多几日,一切会尘埃落定。
田桃静静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倏尔开口:“我想我们一起活。”
她不想他死,他怎么就听不明白。
趁第二道天雷降临之际,江冷星抱起怀里的人,离开刑罚范围之内。
良久,才心虚吐出一字:“好。”
她不信他的话,可也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了,全凭着一口赶他走的毅力撑到现在,此刻几乎是油尽灯枯了。
倘若她今日真的不在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江冷星好好活下去,去见一见人间春景。
他若敢不顾性命胡作非为,她做鬼也不会饶过他的。
这些话,在讲出口之前,她便昏了过去。
江冷星抱着她缓缓站起,回过身之际,茫茫山雾间,青枝绿叶,修士们连成一条线,数不清的目光袭来,将他从头至尾审视一遍。
他没去辨认这群人眼底的情绪,视线浅浅掠过,毫不在意般,随后定格在最中间。
在场所有人,唯有师尊可以救她,只要他愿意撤除天雷引,她便还有生还的希望。
白玉地面上蜿蜒出一条血迹,少年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旋即重重跪下。
“弟子自知罪无可赦,愿散去修为,耗尽灵力,以己之身,引渡魔芽,望师尊成全。”
他的情绪如静默的湖面,无波无澜,似乎早就下定决心。
不轻不重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山间,随风传入众人耳中,如惊雷劈上崖壁,骤然炸响。
引渡魔芽,需舍弃性命,只是为了一只才化形的小桃妖?
这简直是鬼迷心窍。
紫云仙尊语气蕴着失望:“为师将你从陵川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你送死,你明白么?”
当初将他带回紫云山时,开宗立派,为的就是让他重振旗鼓,传扬江氏风骨,而非白白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