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鸿没说话。
许千雅替她哥许志鸿回答许修言:“因为清词越恨他,他心里越好过。”
许修言嗤笑:“果然自私。”
苏丽容和许思竹没来医院,是许修言没让她们过来的。
此时没有她们两人在,无人说话,走廊里死一样的安静。
许久,许志鸿平静地出了声:“人活着,工作,生存,一日三餐,向前看。做错了的事,后悔一万遍也没用。憎恨的人,恨了一万遍又能怎么样?清词恨我,你恨我,思竹也恨我。无论我怎样做,你们都会恨我。所以,修言,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恨我,能让你们心里舒服,就恨吧。最重要的是,向前看。执着于过去,只有痛苦。”
许修言一脸平静地站起身,刻薄说:“不要将你的毫无作为说得多么伟大,也无需你来给我们上这最后一课。”
许修言最后将声音放得阴森幽暗:“恭喜你,年轻时犯的错,让您成功在人到晚年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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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许晋昌到底还是醒过来了,没这么轻易地死去。
一家人里面,最能稳定许晋昌情绪的人,就是他的大孙子许修言。许修言正在病床前看着许晋昌。
当然,许修言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老头,整个家里一切都是因这个老头而起——重男轻女,家庭暴力,打老婆,打女儿,打骂生不出儿子的儿媳,打压儿子的自尊心,老婆患上精神分裂,女儿人到中年不婚不育,还妄想孙子回来继承家产延续香火。
许修言这辈子都和姑姑一样,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哪怕遇到了让他动心的女孩子,他也只能违心推得远远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个老头。
许晋昌虽然初醒,许修言仍然没让许晋昌静养,示意段启昂过去让许晋昌签字,边对许晋昌说:“您把字签了,明天我陪你下棋钓鱼。”
许晋昌气道:“整个集团的事,就凭你一句下棋钓鱼就想解决了?董事会没有人啊?今天家里闹成这样,我进了医院,你还想着让我签字?”
许修言轻松地说:“你自己的股权转让,又不需要开董事会。以后过年过节,我都回来看你。我宁可让清词交税,都没让你立股权遗嘱,说明我还想让你多活两年,还没盼着你死。”
许晋昌顿时无言了。
他很生气,却又因为大孙子说的“还想让你多活两年”的话而心情舒坦。
许晋昌嘴唇颤抖着,最后一句话没说,终究签下了该签的字。
许千雅今晚袖手旁观地看着这一切。
苏丽容一生渴望富贵,到头来所住的房子都是许清词的,人在屋檐下,终究要低头。富贵二十多年,落得个低头与贫穷。
许思竹一生渴望被爱,但从父亲到哥哥到顾舟,都偏爱许清词。许思竹将终生走在折磨别人其实更在折磨自己的这条路上,没有尽头。
许晋昌一生求儿子求孙子续他许家的香火,到头来孙子完全不想结婚生子,许家的血脉就此结束。许修言最后也很可能会结婚吧,不过以许修言的个性,很有可能让儿女跟他妻子的姓。
而许修言从小是私生子,成长在不许见光的黑暗下,他对许家只想着逃离。但他逃离十多年,还是得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许千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散漫地笑了笑。
人啊,这一生,终究逃不过求而不得。
“修言,”许千雅慢悠悠地踱着步,走到许晋昌的病床旁,拍了拍许修言的肩膀说,“让一下,姑姑有两句话要和你爷爷说。”
许修言起身让开,一边又头疼了。
他知道姑姑要说的话,肯定是要气这个老头。
许千雅俯身,轻轻拍了拍许晋昌的手背,优雅微笑说:“爸,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有多不想让许氏集团落在我们这些女人手里,你认为女人就是没用的东西,女人脑子空空,女人是蠢货,女人是给别人生孩子的赔钱买卖,女人干不了大事。”
“但以后,许氏集团是我和清词的了,我们会将许氏打理得非常好。对了,我还会将许氏改名,以清词母亲的名字命名。”
“还有,您生病,我就不来医院看您了,反正您女儿生下来的唯一用处就是被你打骂的,那么,您放心,您的病床前永远不会有我这个不孝女。”
许晋昌豁然被气得连连大喘,震惊地看着许千雅的身影,喘到说不出话来,喘得好像要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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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词坐回到车里,还是哭了一小会儿。
唐吟拥着她,宽阔的胸膛给着她沉稳的力量。
夜色已深,街边灯光早已全部亮起,一阵阵地在车窗上闪过斑斓色彩。
许清词闭着眼睛,眼前闪过了很多小时候的画面。
在妈妈过世前,在妈妈知道许志鸿有外遇之前,他们一家人,其实是有过温馨与快乐的。
想到这里,许清词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滑出。
唐吟感觉到她的难过,低头为她擦掉了她脸上的泪。
“我终究还是个小哭包。”许清词哭着说。
唐吟心疼地看她:“没有。”
许清词眼睛仍闭着,没有睁开。
唐吟继续温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许久,许清词慢慢停住了低泣,睁开眼睛说:“小哭包以后没有爸爸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