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阿姨丁蓉问是否需要醒酒汤。
他温和拒绝。
多问一句:“娅娅呢?睡了吗?”
丁蓉摇头:“刚才有个姓程的年轻人把黎娅小姐送回来,她才上楼洗漱。”
黎漴答好。身后父母慢了一拍,亦是准备上楼休息。
这一日过于疲惫,黎振伟、楚朱秀只低声交流几句。
黎漴走到楼梯口时,蓦然心绪不宁。
他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秒,一阵崩溃的大哭自黎娅房间传来,他浑身一激灵,立刻冲向发声处。
黎漴没有推门而入,他站在门外,高声问道:“娅娅,你怎么了?”
他还记得丁蓉说黎娅回来后准备洗漱睡觉的事,担心她此刻衣衫不整,不便见人。
身后黎振伟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黎娅的房门仓促拉开,长发潮湿搭在肩头,她身上只穿了件随便抓来的长外套,雪白清纯的脸上满是心慌意乱,她抽噎着,哽咽着,痛苦地质问道:
“谁把我衣柜里的衣服换了!”
楚朱秀轻蹙眉头,清凌凌的目光责备地看向黎娅。
“娅娅,不要大惊小怪。”
“你衣柜里的衣服,是妈妈让人新买来的,”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在说黎娅有点过分紧张了,“头发都没擦干怎么就出来了?”
黎娅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眼眶红着,茫然若失道:“可是,妈妈,衣柜里的衣服,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呀。”
第18章
6月24日, 晚11点18分。
黎潼听到小区里某栋破楼里传来男女混合着的怒骂与尖叫声。
分贝极高的江市方言叫嚷着:“我做了什么孽哦!”
“你这个小贱种死远点!别脏了我陈家的地——”
一时间,这栋破楼附近的房子都亮起灯来。隔壁楼二楼的租户一脸好奇吃瓜地从窗口探头往那看,不忘给朋友发消息:“诶呦卧槽, 我住的这房子有家人吵起来了。”
陈阿婆的声音尖利,她怨气冲天地大骂着:“给我把小贱种脖子上的平安锁摘下来!”
一阵孩童的尖细哭声, 嚎啕着喊“阿奶”。
“谁是你奶奶, 喊你亲奶去, 给我滚远点!”
时不时就有亮起的灯,许多默不作声围观着街坊邻居家中丑事的, 一如隔壁二楼租户, 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下这一刻的喧闹。
也有夜班回来,疲惫得不想听这烂事的人, 怨气满腹地回以怒喝:“他妈的臭傻逼吧?大晚上的不睡觉, 赶着去死啊?!”
陈阿婆置若罔闻, 哀哭怒号着儿媳女婿的男娼女盗、偷鸡摸狗:“我这是什么命哦……”
黎潼坐在阳台防盗窗附近,她听着三角梅花叶在夏日晚风中簌簌作响。
低头喝了口冰饮料,冰凉入喉,她倍感愉快。
陈家传来一道震天响的“咚”后,陈阿婆终于歇声。
陈家儿子高声骂了一句:“还嫌不丢人!都是被你喊衰了!”
陈阿婆干嚎着,不敢再叫嚷。
夜晚只剩下老女人、年轻女人的哀哭声, 与那个毫无血缘关系, 曾被陈阿婆包在襁褓里,得意洋洋地掀开布片, 给小区其他人瞧那金贵挂件的稚嫩男童悲伤的呼喊:“爸爸……阿奶……姑姑……”
这破小区曾经因谣传过要拆迁, 全体业主加了个拆迁维权群——当然,黎潼知道这里的拆迁计划没那么容易落实。她上辈子死后一年, 政府下达拆迁同意书,愿当钉子户的户主多如牛毛,谁都不愿意少占便宜,前后拉扯数年,这才将这片小区的原住民全部请出。
黎潼点开微信,找出那个两年前加的微信群。
拆迁维权群里,早在半小时前就有人在直播着陈阿婆那一户的热闹。
【笑死了,陈烨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儿子是他妹老公的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爆出来的?】
【听说是林家阿妹和陈家老太吵架时说的,那小丫头嘴皮子厉害得,直接就骂陈老太她孙子不是她家的种!后面跑去做亲子鉴定,嘿!还真不是他家的种!】
【我早就觉得陈家那个小男娃看着和陈烨不像,那脸和他妹夫一样样的……】
黎潼高高兴兴地引用着最后一条,回复一个点赞大拇指。
旋后,关闭该群,心情颇好地往室内走。
夏季漫长燥热,蝉叫声间歇性地吊着嗓,半死不活地吱声,室内冷气早早开足,黎潼心满意足地长吁一口气。
脸上的妆容早在回家没多久就卸得干净,她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凝视着脏污发黄的白漆天花板。
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小区,街坊邻居的热闹总是能在发生时迅速旁观。
时间嘀嗒,走向11点50分时,黎潼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来自黎漴的短信。
【潼潼,娅娅衣柜的事,是妈替你出气吗?】
黎漴应当是有许多困惑想问,他没能从楚朱秀那得到答案,只能从黎潼这里撬出突破口。
【今天晚上回家,娅娅的衣服被妈换掉了。】
【她情绪很崩溃。】
黎潼看到最后一条时,倏忽笑了。
然后,她敲字,只回黎漴一条:【不是替我出气,是一场公平交易。以及,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