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妈妈也凑上前去问,她家易安今年落分最多的科目,正是坏肚子后考的数学一科。
易安蔫头蔫脑地陪着她妈,听着家长们激情昂扬地议论着。
班主任忙于应对,她口干舌燥,直到给大半学生家长说完。她抬头,看到班级角落里,那个美丽妇人脸色苍白地与黎潼小声说话。
她无声打量,没有上前打断。
又一位家长唉声叹气地拿着成绩单,挤到她面前,夺走她的注意力:“翁老师,看看我家儿子,他这个成绩能不能上师范啊,我想给他报地理类师范生……”
班主任不得不抬着眼镜框,认认真真地给家长分析成绩可提高的空间。
再抬头,班级角落已经不见人影。
她有点担心,决定一会去找黎潼,和那个莫名奇妙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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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潼厌恶夏天。
楚朱秀光荣地为她的厌恶清单添加分量。
晒得人头晕目眩的日光透过稀疏的叶片直直射下,美丽妇人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试着小跑跟在黎潼身后,她柔柔唤:“潼潼,你生气了吗?”
毫无界限、毫无分寸感地介入他人生活。
黎家人每一个都是这样讨人厌的存在。
黎潼大步往停车场走,她看到那辆宾利飞驰,目露嘲讽:“你非要这么爱出风头?”
楚朱秀起初没听懂,或者说,是她不愿意往那方面猜想。
黎漴、黎娅从前格外满意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席家长会,恨不得让所有同班同学都认识她。
孩子们挺着胸脯,骄傲自得地牵着她的手,向老师、同学们得意承认着:“这是我妈!漂亮吧!”
楚朱秀为此目眩神摇。
她沉迷于金钱、医美带给她的青春永驻,喜爱在孩子面前成为他们口中的“漂亮妈妈”。她人生价值的部分幸福与快乐来自于此。
辛苦准备,前来三中。
很难说,楚朱秀有没有抱着同样的想法。
她脑中总是有着这样的念头——“血缘是挡不住的,潼潼是她孕育出的孩子,母女之间怎会有隔夜仇”?
想着想着,楚朱秀说服自己,愈发坚信。
她不认为自己没经过同意前来家长会是什么可恶的行为。
这世上比她言行过分的父母多了去了。
楚朱秀定在原地,她重复道:“爱出风头?”
“潼潼,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在乎你,”楚朱秀自有一套理论,她斟酌言语,温柔道:“所以才这样精心打扮着来参加。”
七月的夏,热得校园里的流浪猫狗蹲伏在私家车的阴影下。
绿化带的喷洒水龙头向外呲呲清水,几只野猫各自交替着上前饮水,缓解焦渴。
宾利飞驰的车标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黎潼知道楚朱秀最在乎什么。
她的富贵、体面、美丽、口碑……
黎潼凝神望她。
一切的一切,浇筑出如今假人般青春美丽的贵妇人。
日光明亮,楚朱秀的苹果肌饱满,天生好皮般莹润雪白的脸上,如今正双眼盈盈看着她,好似被她的话伤透心。
她们博弈过,楚朱秀被迫让步过。
楚朱秀必定心有不甘。因而多次迫近,试探她的底线,发现黎潼选择复读后,了解到她如今客观存在的“软肋”是学习。
她喜出望外。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而楚朱秀想要成为赢家。
她将胜负欲掩饰在“母爱”之下,美名曰:“潼潼,我是在乎你的。”
她要利用各种机会,踏进她的生活范畴,一箭双雕地达成目的。
不管是母女温情,还是掌握她的生活。
楚朱秀都想做到。
黎潼与她的距离很近。她看出她漆黑眼中与她相似的眸光,基因在这一刻奇异地重合,点燃着年轻女孩眼中旺盛的火焰。
蓦地,黎潼扬唇,她呢喃着说:“妈,你一定觉得我很在乎你的一举一动吧?”
楚朱秀心脏砰砰。
她想说,如果不在乎,她为什么要生气呢?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有负面情绪。
美丽妇人眼中含着温存,她颤动睫毛,软声道:“潼潼,不管怎么样,我很在乎你。”
夏季的烫风滚动,她的脸颊温热。
出门前在空调房里精心上妆的粉底,湿热地粘附在肌肤上。楚朱秀心不在焉地想,她需要尽快解决这件事,然后回家卸妆。
骤然间,她听到黎潼古怪地低声笑了下。
“妈妈,你知道吗?我确实挺在乎你有时候说的蠢话,做的蠢事。”
“你太天真了,和我不太熟,怎么就敢随意踏进我的生活里?”
楚朱秀忽地怔住。
她心神不定,困惑于她这一刻的腔调——她从没听过潼潼喊她“妈妈”,那似乎是娅娅专属的唤词,尾音上扬,童稚天真。
很有被溺爱着,孩童的不谙世事感。
她疑惧不已。
可又心想,在黎潼在乎的校园里,她应当不会当面给她脸色看。早在几小时前,楚朱秀便意识到黎潼不会在班上对她口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