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旭在迷蒙的混沌中走了许久,被一股力量推着向前,终于又一次找回清醒的感觉。这样的推拉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已经出现了太多次,以至于他已然忘了是凭借什么走出迷雾中的。
他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大殿,和陌生的两个人。
对,他隐约记得,方才有人闯入了他的花海中。
可双唇张张合合,他想喊得话却没有说出来。嘴上的束缚还没有被解除,他现在还是哑巴状态。
面前人的状态骤变,之前的带着些迷茫的愤怒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掩盖不住的放荡颓废,那双略微空洞的眼瞳中,是麻木过后的疯癫。
“百里旭。”衣落落进入灵台的时候也草草读取了些他的记忆,只是被魔族操纵后的记忆太过混乱,她一时没有办法梳理清楚。不过像名字这种信息,她还是知晓的。
妖王名讳并不是寻常妖族知晓的东西,因而饶是现在的百里旭,还是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这封信,是你写给七尾红狐族长的?”她把那封信展开,举到百里旭面前。他们不仅从七尾红狐族长处拿来了回信,也找到了从妖都中心寄过去的那一封信。
是他的笔迹,百里旭也知道这是“他”亲笔写下的。只是这两人也不是七尾红狐,为何会得到这封信?
面对这一问题百里旭本可以直接点头,可他却用利齿咬破指尖,直接用鲜血在地上书写:“姑娘如此同一个哑巴问话,是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的。”
本就狭窄的地面登时变得血红一片,和背后的曼陀罗花海相衬,触目惊心。衣落落被百里旭这一出搞得有些意外,片刻后却倏然笑了。
“是我疏忽,竟忘了妖王现在还是个哑巴。”她友善地上前两步,掌心溢出点点金光。
嘴上的束缚终于被解除,百里旭捂着脖子,发出几声低哑的轻咳。
“所以是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百里旭抬袖擦了擦唇角,讽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同本王问话?”
“本王还没问你们,你们闯入妖王殿,是主动送上来让本王杀——”
百里旭的狠话还没有撂完,胸口就被人踹了一脚。他刚稳住的身躯晃了晃,扶住身后的玉柱才稳住身躯。
“注意些言辞。”江晦神色淡淡,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出去的一般,“还有,别发疯了。”
“我们知晓你被魔族控制,已经算是大半个傀儡。”长睫轻颤,眼瞳扫过四周,“如今问你,不过想知道映月合会后的攻打计划是出于你本意,还是是魔族的意思。”
听闻江晦的话,百里旭猛然一怔。半晌,他重新抬起头,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江晦和衣落落。
而后他垂下头,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小声愈来愈大,直至变成癫狂的狂笑。
待笑声终于止住,他哑着嗓子道:“有区别么?”
百里旭抬起通红的眼,讽刺道:“我现在都分不清,到底我还是不是我。不管怎么样,那场仗都会打起来。”
魔族的布局已经处于最后阶段,时机已成熟,他们的计划不会停下。
“什么都没有用,没有用......”百里旭望着那呈现枯萎之势的向日葵花海,挥动着宽大的衣摆,“你们知道这么多东西,是准备杀我?”
“杀便杀,不过杀了我,也会有下一个妖王。”百里旭扯起唇角,无所谓道,“本王自然也会让你们陪葬。”
妖王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眼看着狂暴的灼日狮的力量就要被祭出,衣落落手指轻动,扯了扯肉眼无法捕捉的金色丝线。
百里旭身体一僵,体内的妖力瞬间凝滞。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蜗居在魔息弥散的荆棘林中时,他就是这样沉默而无奈地感受着这具脱离控制的身躯。
他猝然抬起头:“你!”
“小小手段,不值一提。”衣落落谦虚道,“毕竟我们话还没说完,妖王如此冲动,让我们有些难办。”
“不过这种和之前的不一样。”衣落落贴心补充道,“你应该也清楚,现在你还是你。”
百里旭恍惚了一瞬,意识到面前将自己束缚住的荆棘林,其实可以被轻轻推开。
“上面那些,是月狐族的妖丹?”衣落落指了指向日葵花海上空的微小光团,语气冷了下来,“屠杀月狐族的命令,也是妖王下的?”
百里旭的手指猛然颤动。他不想回答,可脑中的丝线却驱使他不得不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是......魔族的意思。”百里旭不得不开口,“我虽然做过不少错事,但还不至于要屠杀妖族同胞。”
“我试图阻止,可是根本阻止不了。”灵台中的傀儡丝,让他不得移动半步的荆棘林,还有盘踞在脑海深处的剧烈疼痛......傀儡不是最痛苦的,异化一半没有彻底变成傀儡的,才最痛苦。
他清楚地知道“他”做了什么,可随着自己的神识一日一日被侵蚀,无力感愈来愈浓。短暂清醒的时刻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最终他选择将自己禁锢在空旷的妖王殿中。
当然,除了无力,还有深深的自我厌恶。
“屠杀的命令已经发下,派出去的队伍带回来的很多月狐族的妖丹。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和我说,这妖丹对我神识修复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