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也知道楼氏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楼宇是为了救老爷子搭上的那双腿,老爷子怜惜他,把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也预备交给他。他出了事,这楼氏也就散了。”
他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刚刚看完你们发的那些东西,我也气的恨不得将那家伙拎出来好好教育一顿,抖干净脑子里的水。可那孩子的本性我知道,坏就坏在这些年交了些不好的朋友,年轻人没有方向感,一时走错了路。”
薛冬的眼底呈现出寡淡的情绪,她平静地听着房名的声音,仿佛在听陌生人的故事。
“冬冬。”房名又唤了一声,语气软和,“这次咱们就先原谅他一次,好不好?他这次回来之后,我会劝老爷子对他严加管教,我会让他把手上的股份让渡给小少爷,让他安心学习几年,洗洗性子。”
“房叔。”薛冬并非听不下去,她只是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对您来说,只有楼宇算是孩子吗?”
房名半晌才回答:“冬冬,你怎么能这么想?小少爷被认回来,是老爷子最开心的事,我们也都很疼你。”
是吗?
薛冬之前就想过楼宇这张底牌的杀伤力,但当时的她尚且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如今亲耳听到,她才明白什么是刀刀入耳。
有些时候,你不该拥有的东西,就是会没有。
“楼宇他不是孩子,他三十了。”薛冬听见自己用无比冷静的语气开口,“我也知道他行事肆无忌惮的原因,他有楼氏,有你们,这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因为有可以无限包容他的亲人,有可以支撑他一切恶意的资本,所以他可以肆意地掠夺别人生存的希望,触碰这个世界的底线。”
“这样的他,在你们眼中仍是个孩子。但房叔,你看不到在他脚下哀嚎痛苦的女孩吗?看不到被打上定价当做猪肉出卖的灵魂吗?看不到他身前身后,绝望到丧失求生欲望的人吗?”
“难道他们不是谁家的孩子吗?”
“我和楼成,又是谁家的孩子呢?”
房名抽了口气,他沉默良久,竟也无力再张口。
“这通电话,我会当没有听过。”薛冬按了按酸胀的眼眶,“我其实是知道的,你们会是楼宇的底牌。但我不害怕,房叔,这个世界,总会有正义存在的。我们没有依靠,没有底牌,只有豁出一切的决心。”
“你们尽管来吧,我们不会退缩的。”
在打出这通电话之前,房名从没有想到薛冬还有这样坚硬不催的一面。
她在他眼中的形象还一直只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可一番话下来,他竟被她反驳到没有办法开口。
他心中多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一直以来,小少爷的云淡风轻都让他们下意识忽略掉了什么。
害怕给楼宇带来压力,所以楼氏一直没有让小少爷参与。
害怕让外界猜忌继承人的事,甚至都没有举行过仪式来对外承认楼成的身份。
他们下意识去照顾了那个从小在身边长大,情绪敏感内心脆弱的孩子,所以忽视了那个认回来时就已经长大成人,眉宇中多有坚毅的孩子。
可他明明是大小姐的唯一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备受宠爱长大,却从小颠沛流离在外,他吃过的苦只会更多,只是他从来不跟他们表现,沉默得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大人。而他们也就刚好看不到。
一把年纪,竟然在这事上犯了糊涂。
房名揉着眉心,兀自叹气。
他清楚这通电话带来的后果,又将那个本就疏离的孩子推远了一步。
可楼宇现在的状况,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房名,你糊涂。”
拐杖的声音在石板上回响,苍老年迈的声音虚弱但有力。
房名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老头子,他匆忙去扶他,却被拂开。
“你真当我老了,连你们的眉眼官司都看不明白?”
房名心中一沉,随即苦笑,“是我老了。”
“你是老了,是非黑白都看不清了。”老爷子摇头,转身离开,“我就这一个月的日子,还能压住他们多久?这都是命运缘法,求不得,任他去。”
“可是大少爷他...”房名还是有不忍。
那毕竟是他抱着长大的孩子,还为了老爷子搭上了自己的腿,若是判决成立,不是死刑,也得在牢里待上一辈子。
“你还是看不清。”老爷子的声音远远飘来,“就当我再命令你一件事,随他们去吧。”
“......”
“所以一个月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能等到一个月后再庭审?”
唐冶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他见薛冬挂掉电话后神情郁郁,便凑上逗她说话。
薛冬神色恹恹,“我怎么知道?”
唐冶再三求问,求知欲很强,“你告诉我吧冬冬,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在我耳边悄悄说。”
薛冬扯了下嘴角,顺着他的心意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