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朵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父亲!!!”
钟离笙猛地仿佛坠落深渊,她大叫一声,从床上剧烈起身,额间布满汗水。
左胸里,心脏凶猛跳动。
望着眼前雪白的床上,珠帘在床头碰撞咔嚓响,呼应着此时她震耳的心跳声。
“主子!!您终于醒啦!”
钟幸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转过头去,见红青单手握着剑担忧地望着自己,钟幸则端着药子愣在门边,一脸高兴。
这让她有些分不清今昔何年,此时何故。
好半晌才她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在钟幸与红青担忧的目光中将一碗苦得发涩的、又浓又稠的中药喝了下去。
收拾干净,从牧季霖为她准备的数十件衣服中,挑选了颜色最为清雅的一件,一身淡蓝色衣裙穿上,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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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待客大堂内,牧季霖与楚北川相对而坐,前者客客气气地替后者倒了杯茶,笑道:“王爷一路从祁京而来,辛苦了。下官身有顽疾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楚北川纤长的手指勾起茶杯,抬起手带起黑色金莽纹的宽大袖口,品了一口又放下,勾唇道:“哪有牧大人下了那么大一盘棋来得辛苦?”
被识破,牧季霖放下茶杯眼底依旧漠然,抬眼时装得一脸无辜,皱眉不解道:“王爷所言,为何下官听不懂呢?”
楚北川慢慢收起嘴角的笑,一双带着十足压迫感的目光与牧季霖那双无辜的眼对上。
此人日前还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想必都是装出来的。此刻充满算计城府极深的狡猾,恐才是他真正地模样。
杨无行突然开口插话:“听不懂?牧大人你怎会听不懂?那山中的匪寇不都是你安排的吗?!勾结匪寇,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闻言,牧季霖表现出十分吃惊的模样:“本官安排的?!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牧季霖大吸了口空气,拍桌站起,扭身,皱眉瞪着楚北川吼:“定安王!下官自问与你无冤无仇,您何故如此为难?难不成是想空口无凭便定了下官的罪吗?!”
楚北川低头轻笑,抬头缓缓说道:“怎会?牧大人多虑了。本将军给人定罪定要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得让那人心服口服才是。是我没管好属下,还请牧大人,见谅。”
他侧首,余光看着杨无行,冷声道:“自己去领罚,若下次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身边你便不用呆了。”
"我!"杨无行还想辩解,却被楚北川越来越冷的眼神堵了回去,他抬手打了两下自己的嘴,道了声弱弱的“是”认命走了出去。
出去时,于廊上与一人擦肩而过。
牧季霖自然也听明白了楚北川话里的意思,也看得出楚北川做的只是表面功夫,目的就是给他个下马威。
只是想要拿到定他罪的证据,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就算拿到了证据又能如何?在这北漠他牧季霖只手便可遮天!
二人都在彼此互相算计着,推腹假笑之间,倏然门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住了他们的视线,那人是太守府的莫管事。
牧季霖注意到了,转过头去。
主仆之间似乎有什么约定,这莫管事出现后,牧季霖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整个人身上的那股算计劲陡然消散。
他甚至看都没看楚北川一眼,咻地从位置上站起身,抛下一句:“今日便先到这吧,将军刚到北漠且先歇息歇息。余下的咱们改日再谈!”便匆匆离开了。
程泽望着牧季霖消失的那片衣角,转头看向自家将军,皱眉问道:“这牧大人何事如此着急啊?”
自打到了这北漠,程泽看得出来,这北漠风评极佳的太守牧季霖,能在八年前钟家覆灭之中未受波连,甚至一度加官进爵。此人的手段之狠辣,城府之深谋,不言而喻。
可这样遇事不乱凡事自若的人,却独独在昨日情绪失了控,而让他失控的人此刻就躺在府内。
“莫不是...”程泽自顾自猜测道:“钟姑娘醒了?”
闻声,楚北川宽大的手放在棕黑发光的月牙扶手上,不受控地一点点慢慢收紧。
程泽看见楚北川强忍着的脸色,小幅度抬眉,尝试性问:“王爷,要不咱也去瞧瞧?”
“不必。”沉思半晌,楚北川才松开扶手,继续道:“你去亲自审问那些匪寇,在人不死的情况下拿到我想要的。”
“别让我失望,明白吗?”
程泽双手抱拳,“是。”
楚北川想到了什么,紧绷的身子泄了气,他靠着椅背,一双轮廓分明深邃的眸里带着细碎的笑,不知又在打着谁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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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季霖赶往揽月阁的脚步恨不得飞起,他疾步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穿过半月拱门,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揽月阁前,有一个小湖,湖岸上栽满了三角梅,紫色的花海倒映在泛起一圈圈细小波纹的湖面上。
在水中花镜里,少女站在七仙桥头,一身淡蓝色衣裙随风微微摆动,身后的如墨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垂落下来的那部分如黑色的柳丝一般,明明未经打理,却已然让人这般惊心动魄的美。
牧季霖走上前,神色从欣喜变得无措继而变得伤感。
往昔那个鲜衣怒马的、张扬肆意的、无所畏惧的红衣少女与眼前的翩弱女子一点点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