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泠闻言沉吟片刻:“怎么?”
盛玄胤看着她,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萧泠穿粉色的襦裙,连他自己都早已记不得了。
他凝视着她的眸子,目光描摹着她的五官,她柔和的面部轮廓,忽的笑出来。
“你今天……很漂亮。”
萧泠抿唇微微笑着,不语。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道:“你说的关于霍骁的事情,朕派人去查过了。”
萧泠低垂着眉眼,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嗯。”
“……商丘的那些朝臣将士,包括你的兄长萧珩,朕一直都是以礼相待,未曾苛刻为难他们半分。只是前些日子,朕将他们交给了你的皇弟,也是朕的盟友之一,萧晋。”
他观察着萧泠神情的变动,语气逐渐凝重:“朕全权将此事交给他,并不知晓他为何会对霍骁……做出这等事。你放心,朕已经将他施以惩戒,压入狱中,领罚去了。”
“什么罚?可是也对他委以宫刑?”
“绾绾。”盛玄胤打断她的话:“……你知道的,高处不胜寒,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需要顾虑的太多了。当初萧晋在蛰京与朕里应外合,这才使得漠北快速拿下商丘。朕知道你一直都在怨朕,但他既然帮了朕,那就是朕的人,总不能做得太绝。”
萧泠闻言轻笑:“当初先皇后派人前去边疆刺杀你嫁祸给商丘,那人怕也是萧晋吧?你派人大肆宣扬漠北太子遇刺重伤,蓄意假死,最后来一个金蝉脱壳,打得先皇后一个措手不及,这恐怕也是你们两个提前商议好的一出戏码吧?”
盛玄胤笑着,眉峰微扬:“绾绾果真聪慧。”
“陛下过奖了。”
她转身倚在楼栏上,俯视着这座繁华的漠北皇城。玉宇楼阁,人山人海,整个都城热闹非凡。
她望着人潮涌动的浦邑街道,突然道:“我们下去逛逛吧。”
-
萧泠一路从西市逛到了东市街口,从糖人儿到糖葫芦,再从竹风车到瓷鸟哨……原本都是些惹小姑娘喜爱的小玩意儿,盛玄胤见她还对这些感兴趣原本还有些高兴,可余光却瞥见站在小摊前一脸冷漠的萧泠。
上元夜的街道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萧泠站在路边,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摊子上的瓷鸟哨,仿佛置身事外,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中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显得格格不入。
盛玄胤走上前想要说什么,萧泠却已经接过摊主地过来吗的打包好的鸟哨,像是没看见他走过来的动作一般,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盛玄胤心中浮起一阵难言的苦楚。他站在原地默默收回刚要伸出去的手,自嘲地苦笑。
走在前面的萧泠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站在长街中央,望着不远处涌动的人群,突然回过头来。
“盛玄胤。”
萧泠逆着街道中央的光,两旁房屋火红的灯笼泛出微弱的光,映照在她苍白面容之上。
她看着他,淡然一笑,缓缓朝他伸出一只手。
“那儿好多人啊,”她另一只握着好几个纸袋子的手指向人群中央,此起彼伏的欢呼起哄声再次传来。“走,我们过去看看吧。”
盛玄胤一时怔然。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记忆重叠在一起了,在一片光怪陆离中层影憧憧,让他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了萧泠那只柔软纤细的手。
她说着拉起盛玄胤的手,步伐加快了步伐,不容分说地拽着他就往人潮拥挤处跑。
掠过衣袂裙边的风,吹过记忆中那段模糊不清的场景,吹到似真似幻的如今。
正月的夜风还没有退去寒意,森冷的风灌入宽大的袖袍,盛玄胤的心中蓦然浮现一阵伤感,揪心的痛。
-
萧泠拿着盛玄胤为她射箭赢下的河灯,来到那条贯穿整个漠北皇城的河边。
树影婆娑,水波轻缓,元夜的月亮在半空高悬。百姓们将花灯放上水面,整条河流宛如一条载满星星的天河。河灯浮动的涟漪将河中圆月的影子压扁又拉长。
萧泠俯身将莲花灯放入粼粼波光里,在这条通往天边的天河前缓缓闭上双眸。
盛玄胤站在一旁看着她,昏黄的光亮照在她的鬓发,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少女的天真烂漫,眸中映出点点灯火,融化在满河柔光中。
她双手合十,蹲下身子闭上眼睛许愿。
那句“你许了什么愿”卡在喉咙中,盛玄胤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连问出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起身看着身旁的盛玄胤,唇边漾开一个极浅的笑:“走吧,去山上的寺庙。”
-
宽大的车轮骨碌碌地滚动,硕大的马车朱漆红木,矮窗雕花,车窗上上好的锦缎制作而成的帷幔随着马车的晃动而起伏。车内,盛玄胤和萧泠并坐在软榻上,盛玄胤握着萧泠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轻轻握住。
萧泠转头看向窗外,微微歪过头靠在窗框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掀开车帘,皓肤如玉的手腕在朱褐色的锦绣绸缎的映衬下白得耀眼。
一到寺庙下,萧泠便主动提出要下车徒步走楼梯。盛玄胤没有异议,扶着萧泠的手将她搀扶下马车。
一千阶楼梯,通往整个漠北皇城最高处,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