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和记忆深处的重合了,他望向石桌上的棋盘,眸光微动。
“弱神医。”他朝他招招手,掌心里捏着一枚黑子:“过来陪朕下盘棋。”
萧泠回过神,礼貌回绝道:“陛下,草民一介粗人,不懂这些风雅的事物。”
“朕让你下你就下。”
语气中没有丝毫让人反驳的意思。
萧泠硬着头皮上前,在石桌前坐下,屏气凝神观察者眼前的棋局。
盛玄胤耐心解释:“这是一局残棋,弱神医可有看出什么名堂?”
萧泠:……我都说了我不会下棋……
而且都说了是残局了,还要我下什么?
连一向不做人的系统都为她打抱不平:“不愧是全书最大的反派,真让人捉摸不透。”
萧泠故作散漫地将那沁凉的棋子捏在手里,细细把玩着,却迟迟不肯落子。
夜色渐浓,白色的宫灯在檐角下随风晃荡着,散落一地惨白的微光。
盛玄胤突然开口:“听闻你多年来游荡四海,最后怎么却选择在长宁城定居?”
“不过是,比较喜欢当地的风土人情罢了。”
“哦?是喜欢当地前朝的旧事,还是喜欢留在城中的故人?”
“……”萧泠呼吸一顿:“陛下何出此言。”
盛玄胤不答反问:“你在长宁城住了多久了?”
“半年有余。”
“半年有余……”盛玄胤轻声重复了一遍,道:“当初商丘旧部的将士朝臣,死的死,散的散,最后还剩下些死心要跟着商丘皇帝的,朕便打发他们全部去了长宁城,剥夺了他们皇室贵族的身份,隐姓埋名做一个个普通人。”
此话一出,萧泠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萧珩他们一直以来都在长宁城?可她为什么居然一次都没有撞见过?
长宁公主,长宁城,如此明显的字眼,不知作为萧泠亲兄长的萧珩对此作何感想呢?
不过,此时此刻,她身为弱玉,盛玄胤为什么要跟她讲起商丘的旧事?她到底是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在跟他对弈?
晚风温柔,二人身侧一片融冶,一切似乎都那么平静轻缓,在二人身后悄然流淌消逝。
盛玄胤看向萧泠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光亮,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中盈满了纠缠纷乱的思绪和情感。
萧泠和他对视,心里蓦地漏了一拍,反应过来时腾然一惊,将头低垂下去。
他看着他,观察着她的神色:“你觉得,朕做得如何?”
萧泠闻言猛地起身,借势走到盛玄胤面前扑通一下跪下:“陛下宽厚仁慈,已经是仁至义尽,草民不敢妄议。”
“是不敢妄议,还是怕祸从口出,说多了露出马脚?”
萧泠低着头不敢抬起,也不知此刻的盛玄胤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如芒在背:“陛下……何出此言。”
盛玄胤没有回答,只是自嘲地笑笑:“你知道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吗?”
他说着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锦帛包好的条状物。他朝她招招手:“过来。”
萧泠深吸一口气凑上前去,只见包裹在外的锦帛剥开,里面赫然是一柄断刃,刀边因为年久破损严重,微微翘着边。
萧泠的目光在看清此物的瞬间滞住。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短刀般月。
她一口气卡在喉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第65章 作茧自缚(一)
包裹在外的玉白色锦帛剥开,断裂的刀刃历经时光的腐蚀,般月的刀边微微翘起,刀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黯淡无光。
萧泠怔怔地看着盛玄胤手中的东西,哑然失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盛玄胤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淡淡道:“无碍,只不过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弱神医觉得这把刀如何?”
什么如何,明明只是一把破旧的废铁。
萧泠垂下眼睫,抿了抿唇,试探道:“这柄断刃,似乎对陛下有什么特殊意义?”
“你说得不错。这把刀是萧皇后刺杀朕时用的那把。”他拇指摩挲着破损的刀边,神色黯然:“如今已经过去好多年。”
“陛下,萧皇后已经过世七年了。”
“……七年么,已经……这么久了么……”
他小心翼翼地用锦帛将般月包好,随即将布条塞入怀中,转身从石桌下取出两坛酒。
萧泠看得一愣:“陛下这是做什么?”
借着淡淡的月光,盛玄胤撑着酒坛看她:“左右闲来无事,弱神医不如陪朕痛饮一场。喝个彻夜,也好日后有心之人问起,弱神医谎报朕的病情好有个交代。”
“……”萧泠总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求助系统:“他真的没有发觉什么?”
系统一脸无所屌谓:“他能看出什么?他又没有本系统这样的为他开金手指。”
萧泠:“……当我没说。”
-
幽深孤寂的皇宫,楼阁间飞檐相连,亭台中铜铃轻响,清脆悦耳。他们坐在紫宸宫的后院,石桌旁,桃树下,湖水边。
湖上是缥缈的薄雾,萧泠看着眼前醉得不省人事的盛玄胤,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盛玄胤酒量一向很好,但亲眼看着他几乎独自喝光两坛白酒而感到不可置信。
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打在他身上,萧泠缓缓俯下身趴在石桌上,歪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