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听到他的话,心里没由来生出许多感动,又听到他一下说了这许多话,不禁也是感慨道:“你从前,话是极少的。”
“从前,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叔侄俩,“你不也一样。”
林清羽一手揽着侄儿,眼神飘乎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他才回了一句:“是啊。”
城里一切有序,马车还因为街面上的热闹,让了小摊贩们两回,还有不少孩童在街上快活
奔跑玩耍。
这银铃笑声,把那疲倦靠在叔叔怀里才睡过去的林乐池惊醒过来,他看朝那些孩童欢快的背影,眼睛却是一片湿润。
城里城外,好似两个世界,一边是天堂,一边又是地狱。
他们叔侄俩被宋晚亭带到了自己的寓所,应该是找人临时买来的新衣裳,还带着一股此刻对于林清羽叔侄俩已经很陌生的崭新味道。
新鲜可口的饭菜,他还请来了大夫为他们叔侄俩诊治,确认过没有什么问题,宋晚亭才匆匆出门去了。
林清羽想着,他这几天到城门口去等自己,怕是耽误了许多事情,因此也没有打扰,也没有出门,去拜访自己的那些故友。
抬头看窗外那一片天空,仍旧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火舌好像很在耳边猎猎作响,下一刻也要将他们给一起吞噬掉,脚下都是数不尽的尸体和大家融在一起的鲜血。
可是林清羽知道,他不能在这样下去,他还有个侄儿,他们得活下去。
所以修养了三四天,他便主动找宋晚亭,“你可是有什么活,能分派给我?”
宋晚亭将还枯瘦得像是一根柴火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个遍,又看了看他那帽子下面的短发,“你好好休息吧,十方州乱成了这样,朝廷如若再不派人来镇压叛军们,芦州也坚持不了多久。”
不是说陈大人不好,而是陈大人终究是文官一列,并非公孙曜那样武将出身。不但少了那一身好武功,且也不懂那排兵布阵,如何打?
至于本地的守备军,早就已经在一个月前领着新征来的兵马,一同往齐州方向去了。
这城里如今虽不至于说皆是老弱妇孺,但真能上战场的青壮年也是屈指可数。
他的这些话,将那才从十方州阴影里爬出来的林清羽又给重新推了进去,他的目光一下变得黯然起来,声音低落,“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①。”所以他们逃到这芦州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苟且一段时日罢了,再过一段时间,这里是不是也要变成十方州那样的地狱模样?
宋晚亭虽没亲自去看过十方州如今是什么光景,但是每日听着城中人的闲谈,心里也是有些数的。
尤其是这些日子,当铺的生意下火爆起来,只是可惜来当者,大部份都是那十方州所来的走投无路之人。
也是亏得如今当铺是不签活当的,不然也不知多少人家要将儿女给当了。
眼下见林清羽如此沮丧,沉默了片刻,“我过一阵子,也要关了铺子,带人去往灵州了,你叔侄二人,如若没有什么去处,不如和我一并过去吧。”
“灵州?”林清羽听得他的话,抬起头看过来,只是眼里的光彩也就是那一瞬,“天下要乱,哪里能躲得过战火去?”便是躲到灵州,左不过就是多得一段安宁日子罢了。
但宋晚亭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所了解的天下局势,以及灵州的那些人,和外人是不一样的,因此自然是对灵州充满了向往和期望。
可是有些话,却没有办法与林清羽直言,只是看朝了院子里坐在石阶上托腮发呆的林乐池,“你的绝望,我能明白,但你总要为孩子想,他才六岁。”说到这里,回头过头看了看林清羽:“我不信,这天下会乱百年。”
林清羽的目光却是追随着他一起落到了林乐池的身上,忽然有些自责愧疚起来,一面慢慢垂下眼帘,“我太懦弱了,你说的对,我要死很简单,可是我却不能不管他,他的人生还很长。”
宋晚亭不知自己是否是成功劝说到了他,但是他现在的确没有多余的功夫来安慰林清羽,只匆匆出门去。
白亦初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管事,他还要帮周梨顾着其他的人和事,所以自然是要忙。
远在流放之处的亲人,他都打发人过去安排好了,可叫他们尽量在这天下乱起来之前,有一个安身之处。
他匆匆而行,从城北的瓦市里出来,这里住着云众山的许多亲戚朋友。
所以他专程来了一趟,还要去云记商行,然就在从这街面走过时,原本掩在巷子深处的花楼已经逐渐开设到了这大街上来,即便现在是白天,正是她们休息的时候,可刺鼻浓烈的香粉味道充斥着这一片街。
花娘们彩色鲜艳的肚兜以上挂满了屋檐,在风里微微荡漾着,将每一个角落都完美地展现给楼下路过的人们,引得一个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在楼下仰头看着痴痴傻笑。
他快速毒驱赶马车,对于此处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厌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