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动了动此刻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但是声音却很低,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听得清楚,耳边更多的是自己那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而这个时候,太阳露出的光芒越来越多了,那原本笼罩在这一处的黑雾毒气也尽数散去,牛满山见着浑身鲜血的白亦初身旁,还有许多自家倒在地上中毒昏迷的兄弟,当即只举着两轮大板斧狂奔而来,嘴里愤恨地叫骂着李司夜:“狗头,我老牛要杀了你,取你首级做痰盂!”
那个同样中了毒的晴儿原本是躺在一堆乱尸中的,听到牛满山的骂声,忽然像是诈了尸的死人一样,两个眼皮一翻开,人也爬起来,同样要朝那李司夜杀去。
李司夜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天边的日出,又见自己的人已经死伤大半,只满腹的不甘心。
但好在看到白亦初半死不活,又中了毒,想来是活不了的!于是才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趟是不白来的,只招呼着手下的那些人,“撤!”
牛满山还欲去追,却叫云众山给喊住:“穷寇莫追,先救白兄弟他们!”
只是此话对那晴儿却是不奏效,她满眼都是报仇,找不到何婉音,那她就杀李司夜,叫何婉音也与自己一般,感受一回痛失所爱至亲之痛。
可惜她不知道,玄妙的又何止是她原来的主人何婉音?这李司夜也是一样的,不然怎么可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宗族子弟,到如今赫赫有名呢?
但现在云众山他们也顾不得她了,眼下受伤的兄弟们不在少数,不该为了她一人鲁莽,而舍弃了救大家性命。
这早一分,便能多叫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得一份生机。
然而令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李司夜喊了这一声撤之后,手底下的人便也是掺扶着那些个受了伤的伤员们仓惶跟着逃。
如此一来,那速度自然是减慢了好几分,李司夜一个人跑在前头,只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瞧,原来是这些个伤病拖累了整个队伍。
他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立马就解下背后的长弓。
他的此举,一下惊得云众山他们防备起来,以为他刚才喊‘撤’,不过什么什么阴谋诡计罢了。
哪里晓得那箭羽从李司夜手中飞出,贯穿的却是他手底下的人扶着的伤兵。
那一箭穿心,那伤兵至死都不解。
敌军不曾斩杀自己,留了这一条性命,却反而被自己的将军一箭了结了性命。
一双眼睛圆睁,怕是那黄泉路上,仍旧是闭不上的了。
同样错愕震惊的,还有扶着伤兵的人,“将军!”他们不解。
李司夜蹙着眉头,一脸冷漠地说道:“你们想要活命,就不该被这些废物所拖累!适者生存,这个道理,还要本将军来教你们么?”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也是奇怪了,他这话竟然叫那些个人信服了。
又或许该说,大部份人在生死面前,本就是自私的,如今李司夜又给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就更有理由抛弃队友,保全自己了,再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所以就在余下无法行动需要人搀扶伤兵们的惊恐中,他们的队友举起手里的武器。
新鲜的血液在这个早晨清新的空气里重新渲染开,草丛的白露也一下被染得鲜红诡异。
而这踏马逃走的李司夜听到这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忍不住回过头来。
他是满意这一幕的,大家愿意听从他这个将军的指挥,哪怕是打了败仗之后。但他觉得这并不能完全怪自己,这次虽然是自己托大了,带来的人不算多,而且对方还有白亦初这个意外带着援兵赶来。
不然这一帮人,他一定会杀个片甲不留的。
可奈何他的目光这会儿仿佛不听自己的使唤,并没有去看那远处已经被拉开了距离的荒原上,白亦初他们的残兵,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些被自己判了死刑的伤兵尸体上。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曾与他喝酒吃肉,把酒言欢;也曾在他跟前振臂高呼,誓死追随他和何婉音!他们是连在一起的手足,誓血为盟要同生共死!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良心愧疚,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毒无情了?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他想,他们不能怪自己,只能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平日太懒散了,不然别人能活?为什么就他们受了伤呢?肯定原因还是在他们的自己的身上。他们要是有本事,就不会受伤,那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抛弃他们的。
至于杀了他们,一来是帮他们解决痛苦,二来他也是担心,这些人活着,透露了他们余下人的踪迹。
所以,李司夜觉得自己都是被逼无奈的,那些人不该怨恨自己。
所以他快速地收回目光,狠狠地踢了一回马肚子,快速地逃离这战场。
可是即便他走远了,眼前还不断浮现出那些人的没有闭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死气沉沉的,叫他有些手脚发凉。
他甩着头,试图将这些人的身影都彻底忘却,可越是如此,那些人的面目就越发的清晰,让他忍不住有些恼怒起来,心想该一把火将他们都烧成灰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