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需大人言说,今早府邸内已然偷偷传开了,”杨风湛笑意不减,似是怕真将她惹着,言说得比方才更轻了些,“传言公主气势逼人,令颜大人尽是说不上话来。”
她竟是不曾知晓,府邸的那些侍从这般胆大,敢将颜大人被胁迫一事如此私下相传,当真是不要命了。
不对……若是宫里的那些奴才们将她传得此般凶悍,她平日里撑持的温婉模样被付之一炬,往后宫中人又会如何看待她……
“本宫终究是女子,哪有传言所说得那般凶残。”自诩从容不迫的她忽感此时百般难堪,姜慕微顿了顿,不情愿般开了口。
难得见她窘迫地不知该作何言语,杨风湛心下欢悦,觉着这景象甚是有趣:“公主言及得是,定是这传言有误。”
听得他话语中透着愉悦,自从周元景遭遇不测后,她却是头一次见此人欣愉之至。
不再追究这传言如何,她蓦然想起苏瀛与她所道的粮饷一事,此番可问上一问。
“方才八皇子与本宫说,军中的粮饷尤为不足,此事可真切?”
杨风湛微感诧异,思来想去又觉不足为奇,忽地轻而叹息:“末将已将粮饷之事禀报了户部,可粮饷却迟迟未有拨下。”
离宫(1)
“此事颜大人可知晓?”她不觉有一丝困惑, 粮饷已有多日短缺,颜谕竟是不曾发觉……
似有些无可奈何,杨风湛听闻如实而答:“朝局震荡不安, 颜大人政务繁忙,应是知晓却无从顾及。”
原是他无暇顾及……她不禁感慨, 总觉着那人深谋远虑, 行事得心应手,居然也会落得慌乱之境。
户部尚书吴筠言与颜谕走得极为近, 也算是那人的耳目心腹,明面上瞧着对其言听计从, 却不知暗自在谋划着何勾当……姜慕微勾唇一笑,这吴大人作何想法, 欲择何人为靠, 她倒是想好好听上一听。
“本宫明日便去会会那户部,”她凛了凛双眸, 既是收拢势力的良机, 那她便趁机将这户部收于囊中,“看他们都瞒着颜大人做了何等勾当。”
听闻此言, 杨风湛再而扬眉, 清浅一笑:“公主这是在替大人分忧, 大人若是知晓了,应是会十分欣喜。”
她不由地一怔,适才一言jsg, 好似被误会了……被误会她是在暗中相助颜谕整顿朝局,不过此般也好, 令这大将军顺势误会,她才能够一丝一毫地将各方势力纷纷收落在八皇子的麾下。
随之莞尔, 姜慕微别有深意般言道:“既是暗中相助,本宫还要拜托将军莫要告知他,也别同他人去言说。”
“末将明白。”听罢,杨风湛顿时会了意,轻笑着行了行礼。
回于宫中之时,已是夜幕低垂,暮色渐浓,她抬眸望向那天边的幽幽皎月,觉这夜色清朗,安宁静谧。
白日之景尤在眼前浮现,她驻足而立,沉思了片刻,蓦地向国师府行去。
忆起他俯身在耳畔所言之语,姜慕微轻许恍了神。觉着自己的心绪颇为怪异,明知他是将周元景推入深渊之人,寡义薄情,刻薄冷心,可他终究应了她所求,白日的举动许是伤了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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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别的,为此刻暗自谋求后路,她也要稳住这疯子的心性。
国师府邸向来寂静,许是府内的侍从知晓颜谕喜静,便不敢有过多嘈杂。她踏入府邸,见正殿烛光未熄,正巧碰见一婢女正欲入内,顺势将其拦了下。
“公主殿下。”婢女忙垂下眸子,俯首不敢瞧她。
姜慕微轻而一瞥,瞥到其手中端着的承盘,轻声问着:“这是何物?”
那婢女吓得直哆嗦,双手颤抖了几分,忙答道:“大人伤口需敷药,这是……这是大人所需的药物与细纱布。”
似寻思了一瞬,婢女慌忙又道:“大人不让府中的婢女伺候,是大人自行上的药。”
见这婢女对她如是惧怕,才觉杨风湛与她谈及的传言果真不假,不明这些下人们将她传成了何等凶神恶煞的模样,姜慕微轻叹一声,柔缓而道:“这便交于本宫吧。”
端上面前的承盘,她徐步走进殿内,烛光中映照着一抹清雪,望见他阖眼坐于案台旁,不由一滞。
此人竟是入睡了。
轻盈地将承盘放于一旁,她轻手轻脚地在他的面前坐了下,趴于案台之上,歪头仔细打量着他。
好似从未这般静默地望过他的容颜,拂云拨雾,清月覆雪,她呆愣好半晌,只觉眼前之人煞是好看。
只是此人性子冷,令他人尽是望而生畏,不敢将他多瞧一眼罢了。
他双眸轻阖,只手撑着头,案台上放着堆满的奏折。与杨风湛所言一般,朝局确是动荡不安,他应是要想方设法将此局稳下,以免落得他人笑话,失了朝中的威信。
他原是也会疲惫,也会……受困于自己的棋局里。
在此观望了许久,她忘却了时辰,微阖上眼,险些睡了过去。恰逢此刻,她听着了他轻柔的话语,如一株雪从枝头落下,落在了她的心上。
“何时来的?”
她倏然清醒,见他眼眸惺忪,尤似朦胧的月色。
扬眉浅笑着,她随之一瞥,便瞥到了他脖颈处已然包扎的伤口,那纱布已被染上了一片殷红,烛光之下微显刺目。
“来与你赔不是,却见你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