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奉安低头看着宋宛儿伤痕累累的手,许久没有动作。
肩膀微微颤抖,一向挺拔的肩背渐渐弓了下去,仿佛被巨大悲伤压塌。
“宛儿,”赵奉安轻声叫她,却不敢抬眸看她的脸,声音颤抖得厉害:“你是不是怪我?”
天地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再没有人会娇声喊他奉安了。
过了半晌,泪水顺着他低着头的脸颊流下,沿着高挺鼻梁滴落。
他俯身将毫无生息的她紧紧搂在怀里,仰起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嚎。
*
这时,周子初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惨烈情景亦惊呆了。
他当真没想到,宋国这个小公主会如此刚烈决绝。
倒是小看了她,周子初唏嘘了一番,上前打算拉起赵奉安。
“奉安,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周子初说着,伸手搭上赵奉安肩膀,却被他猛地甩开。
“你滚开!”赵奉安回头怒喝,双目猩红如血,眼神狠厉宛如地狱修罗一般。
周子初被惊得退了一步。
思及自己过去几天所作所为,周子初有些许心虚,他摸摸鼻尖,讪讪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也总不能一直让她躺在这儿啊?”
这话提醒了赵奉安,他不再理会周子初,小心翼翼将宋宛儿抱起来。
脚步似有千斤重,赵奉安朝凤微宫一步步走过去。
弥天大雪愈发大了,雪花洋洋洒洒飘下来,落在宋宛儿冰冷的脸颊上,不能融化。
赵奉安双手抱着她,无法拂去,便垂首侧头用唇一一吻去雪花,他声音轻柔,哄着说道:“平日你总想我陪你一起进宫,我却总是不答应,是我不对,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说完那一瞬,赵奉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尽管知道不可能,可他实在太过希望,心中竟然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或者说是幻想。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呢?
如果宋宛儿还活着,她的一双大眼睛会笑成一对月牙,扑上来抱住自己,娇声笑着说:“奉安,你对我这么好,我好开心。”
也是因为太过希望,这一点不切实际幻想的破灭都让赵奉安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怀中的宋宛儿,早已没有任何生息,手臂软软地垂着。
用力咽下喉咙中涌上的血气,赵奉安疼得只能小口呼吸,语气仍然宠溺,声音十分沙哑:“宛儿,没关系,知道你生我的气,以后我慢慢补偿你。”
宫中刚刚遭逢大变,皇后等人此时都被单独囚禁起来,凤微宫空无一人。
各个宫殿内均没有生火取暖,屋内如屋外一般寒冷。
赵奉安抱着宋宛儿,径直去了她出嫁前在凤微宫住的卧房,轻轻把她平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边,专注地拂去落在她头发上的雪花,目光眷恋,一遍遍描绘着她如画容颜,握住她的手,认真解释说道:“锦寒说,你觉得这皇宫已经不姓宋,所以不想再进来。我还没来得告诉你,这皇宫一直都姓宋,我从未想要占领这皇宫,我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想要的,不过是你,只有你。”
赵奉安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疲惫到了极点,他俯下身,头枕在宋宛儿肩头,喃喃说着:“宛儿,你别丢下我……”
这时,锦寒带着一身风雪从外面闯了进来。
她已经听到了消息,早就顾不上尊卑日常,完全无视赵奉安,快步来到床前,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伸手触碰着宋宛儿冰凉的脸颊,锦寒终于意识到公主是真的走了,她用手捂住嘴,失声痛哭。
思及刚刚公主种种言行,锦寒后知后觉的明白公主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是存了必死决心。
她的公主一直那样明艳骄傲,那样开朗乐观,怎么会如此决绝走上这条路?
锦寒失神立在床边,泪流满面,见赵奉安紧紧抱着公主不松手,她心中突然涌起对他的恨意。
公主走到这一步,还不都是因为赵奉安!
过去这五年,公主在赵奉安这里受了多少委屈和冷落,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公主从未在意,一直把赵奉安放在心尖上暖着供着,可赵奉安又是怎么待公主的?
昨日那个大夫甚至说公主不会再有孩子了!
锦寒并不清楚别的事情与赵奉安关系如何,可昨日公主在医馆那震痛伤心的神情,她永远都忘不了。
情绪翻涌,锦寒急痛攻心,她扑上去,重重推着赵奉安,想把公主从他怀中抢回来,一边口不择言地哭叫着:“赵奉安,你到底要公主怎么样?她对你一心一意,你竟然给她下药,让她无法再有孩子!现在公主走了,总算遂了你的意了。你还在这儿假惺惺的做什么呢?你把公主还给我……”
赵奉安身体微微一僵,单手轻松制住锦寒,捏着她的手腕慢慢起身直立,手力之大让锦寒不由痛呼出声。
“无法再有孩子?”赵奉安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都带着血腥。
锦寒愤慨喊着:“是啊,你别装不知道。昨日公主去看那个大夫,说公主体内已经积了两三年的毒,正是和你成亲之后这几年,你真是好狠的心……”
赵奉安艰难地理解着锦寒的话。
是了,宋宛儿昨日是在一个医馆门口被人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