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倒不如实话实说。顾轻幼不是一直这样对自己这样说吗?坦白自己的心意,或许别人未必高兴,但至少自己是舒服的。
想到这,她淡淡一笑,看着赵浅羽道:“回公主的话,臣女相信臣女的父亲与渭北侯并无关联。就算有关联,那也是朝政上的事,与臣女无干。”
“说得好。”赵裕胤赞着,又略显嘲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
赵浅羽脸色一沉,语气也冷得如眼前的冰碗一般:“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去和亲了?”
“并不是。”林馥儿坦然再答。
“你……”赵浅羽的火气腾腾从心头窜起,只觉得林馥儿是在戏弄自己。可她正要发火,抬眸已然见到赵裕胤眼中的冰冷,她心里倏地一虚,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犯下的错,不由得语气也低缓了许多道:“那你什么意思?”
林馥儿纵使胆大,此刻也是有些忐忑的。所以她深吸了两口气,才大大方方走了两步,站在殿中央道:“前些日子孟府中的庭轩哥哥不愿意进骁骑营。臣女有心劝说,却不知道从何劝起。太傅府的顾姑娘就帮臣女找了不少书,书中讲的都是卫青霍去病等名将之事。”
说到这,林馥儿的脸上有一丝羞赧,但她很快又轻声道;“因为想把这些书送给庭轩哥哥,所以臣女便先读了一遍。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后来慢慢想来,却忽然觉得通透了许多道理。”
抬眸见众人都正色听着,林馥儿抿抿唇,心间多了一股勇气道:“天下兴盛,身为女子,可享其成,享其福。而天下有难,为何女子不能投身其中,为国解忧呢?古有卫青霍去病以身犯险,为国征战,亦有昭君出塞,入史载册,为人称道。难道我今人便比不上古人吗?臣女想不是的,大誉男儿历经锦平越江两乱,不知多少忠骨埋于山间。如今,既然男儿的功夫用不上,便该是女子立功的时候了。所以,不就是渭北嘛,臣女愿意去,臣女能去。跟臣女的父王母亲都没干系,臣女就是自己想去。”
……
哪怕是长安宫,也极少有这样静谧的时候。朱紫殿门四敞大开,阳光洒在平金砖地上,让人心生平和。因是炎炎夏日,金珐琅的小薰炉里也没有焚香,只盛了不少桂花瓣,散着幽幽气息。
“馥儿姑娘,你可知那渭北是什么地方吗?”皇后的声音温柔无比,并不曾有身为中宫高高在上的威严,似乎是怕吓着林馥儿。
“臣女知道,王府曾经请过一位姑姑,与臣女讲过渭北的事。而且那些兵书里也说过边关之景。许是苦了些,但臣女不怕,既然渭北人能在那好好活着,臣女又有什么不能的?”林馥儿挺着小小的胸脯,原本有些稚气的眉眼此刻竟也显出三四分气度来。
这样的一番话让所有人愈发侧目。
“可一旦你去了渭北,往后想再见睢王与王妃就难了。”皇后柔声道。
林馥儿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又抬眸道:“这就是臣女最舍不得的了。书中曾说忠孝不能两全,臣女今日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不要紧,若臣女一人能换回大誉百姓的太平日子,那也是值得的。至于父王和母亲……我……我还没想过……”
说到后来,她的目光又低垂下来,十分失落地看着脚下的平金砖地。似乎在砖地上看见什么可怕的光景,她的脸色渐渐变得伤感而难过。
雕梁画柱,飞金刻银的大殿上,她如小小的一只兔儿,乖巧而谨慎。广远而平阔的砖地上,她又如一棵小小的蒲苇,坚韧而刚勇。
谁能不动容呢?
何止是动容呢?那一双赤诚与果敢的眼眸,简直如烙印一般,让殿内的所有人铭感震诧。
“不愧是我大誉子民。”沉吟半晌后,赵裕胤的声音响彻大殿,眼神中难掩激赏之意。他原本认定林馥儿会拒绝此事,那么自己身为
帝王,自然也不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却不曾想,这睢王养出来的女儿有如此血性,倒是让他意外之余,更多了十分感动。
身旁的皇后亦是连连点着头,眼神里既有心疼,又有喜欢。
端敬太后本任由身后的姑姑揉着薄荷油,此刻不由得也推开那姑姑的手,冲着林馥儿叹道:“你这孩子也常来哀家这请安,哀家竟没看出你有这样的心气。不错,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是啊。这样小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地和勇气,实在是难得。”柔太妃连连感叹道。
而坐在最下首的孟夫人,此刻亦是诧异连带着感动。她不是不知道,馥儿这孩子一向喜欢轩儿。可自己,自己心里多少是有些嫌弃的,毕竟林馥儿的脾气秉性不好,这样的媳妇怎么配得上轩儿呢。
可此刻,孟夫人完全转变了心思。那可是渭北啊,吃食拥堵瘠乏就不说了,处处都是蛮人,谁家的贵女有这样的胆气,愿意只身和亲呢?若是自己年轻二十岁,那也是万万不敢的。
而若馥儿是被公主要挟的也罢了,偏偏这孩子是仗着一股子勇气应承下来的,浑然没上公主的当。
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孟夫人也不由得暗自赞叹。与此同时,她也在唏嘘着,这一份孤身犯险的勇气,不正是自家轩儿所欠缺的吗?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馥儿与轩儿还真是配得很。只可惜,现在说这些也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