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是想为公主求情吗?”皇后依然笑着,耳边的宝蓝东珠耳坠轻轻晃动。
孟夫人并不惊慌。她游走宫廷命妇多年,很清楚该如何应对上位者。她们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
故而此刻,孟夫人没有半点虚伪推辞,而是毫不犹豫道:“公主酿下大错,自然该受罚。今日与太后娘娘说起此事,臣妾也是如此作答的。其实太后娘娘眼明心亮,何尝不明白这些事呢,只是如今太过寂寞,想找人倾诉苦闷罢了。”
“换孟夫人爱吃的桃酥点心吧。”皇后闻言面色轻动,语气也比方才柔和不少。“我本想着让母后管一管后宫的事,总算也有个寄托。可惜母后身子不好,我倒是不敢叨扰。”
“是啊,眼瞧着陛下后宫的人越来越多,想必娘娘也越发辛苦了。”孟夫人轻叹。
“我算是陛下的青梅竹马,可真真没想过要当皇后的事。从前家中养我,只视作掌上明珠,却从未教过治家之道。更何况宫里的事与各府还有所不同,我如今倒是时常左右为难了。”
“比如呢?”孟夫人笑了笑,轻轻下垂的眼尾写满耐心。
“比如近来的宫女出宫一事。这些宫女不少都是先皇那时候入宫的,年岁都不小了,若是再不放出去,只怕都嫁不得人了。可若是随意放回民间吧,又唯恐她们将那些宫中秘辛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若是赏给朝臣呢,难免他们府上夫人不痛快,如此倒是难为本宫了。”皇后说话间轻轻摇头,十分作难。
“臣妾倒是有个好主意呢。”
“事情办得如何了?”高老夫人正举着西洋镜片看佛经,听见急促的脚步传来,便知是自家孙儿到了。
“祖母放心吧,这回不会再出纰漏的。按照您的吩咐,我用从前与顾姑娘来往之事要挟了孟庭轩,他一向胆子最小了,如今又娶了个母老虎似的妻子,又怎会不害怕。想必如今已经在帮忙筹谋运作了。”高宇珩志得意满笑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那孟府的大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高老夫人扫了高宇珩一眼,冷冷道。
“孙儿明白,只是孟庭轩胆小怕事又为人怯懦,想必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孟府的大夫人。”
“话如此说,可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高府门庭虚小,可架不住你三番两次的折腾。这件事我已经与你说得明明白白,务必要不留半点痕迹才行。如此,到时候即便那孟夫人过来找事,我也自有说辞对付她,不至于让两府的交情就此彻底掰散。”高老夫人说话的语气缓慢又艰难,显然最近日焦夜虑,颇伤身子。
高宇珩的腰间坠着一颗拇指大的祖母绿玉佩,如碧水沉沉,亦如他此刻的一双眼眸,显然是另有心事的。但当着祖母的面,他却还是打了包票道:“祖母放心便是,若是这点小事还做不好,
孙儿如何承袭家业?何况来日还要娶那顾轻幼,与太傅大人唱对手戏。”
“是啊,若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那我真是失望透了。”高老夫人抻了抻身上灰鼠毛的褙子,从小丫鬟端着的托盘里选了一根玳瑁扁方簪在发间,这才拄杖起身道:“好了,随我去看看你祖父吧。”
眼瞧着那根玳瑁扁方是新制的,高宇珩唇畔不免笑笑,想起妹妹曾说过,祖母虽然年逾五十,但对祖父的情意却从来没变过。反倒是祖父,年轻时娶了不少妾室,直到近几年才收敛些,除了留下几位老实的,余下的都被祖母打发走了。
裹上一件厚厚的鸦青色披风,高宇珩扶着祖母走出了房门。眼瞧着就是新岁,院内四处都贴了洒金福字,又有高宇珩亲自书写的门对,光彩耀目地贴在门前,与那五蝠捧寿的铁锈红门帘交相辉映。
可不等二人走出房门,便见两位门子并一位管事齐齐往这边走来。高宇珩托着祖母的手站定,这才听那管事一垂首道:“老夫人,公子,宫里来人了。”
“宫里?哪个宫里?”高老夫人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耳朵。
高宇珩连忙上前道:“祖母,还能有哪个宫里,是皇宫里来人了。您快着些,咱们出去跪迎吧。”
“从前宫里倒是经常来人送封赏,可你外祖父被迫辞了官,谁都会惦记咱们……”高老夫人虽然嘴里念叨,但总算还记得放低声音,唯恐让人多听了一耳朵。
高大学士依然缠绵病榻,自是不能出来跪迎。除此之外,几乎高府的大小主子全都来齐了,只等那宫里来的小太监发话。
高老夫人动作慢,就着高宇珩的胳膊艰难跪下去,眼神顺势一扫,便瞧见那小太监身后站着两位娇滴滴的宫装美人。她心头生了几分欢喜,想或许是皇帝念旧,是来给自家孙儿送侍妾的?
“你好好谢恩。”高老夫人趁着高宇珩跪在身边的功夫,低声笑眯眯道。
高宇珩正一头雾水,上头的小太监已然开了口。“昨儿孟夫人与皇后娘娘叙话,说起高大人病重,身边没有贴心的人侍奉。恰好宫中要派出一批宫女来,这两位都是心细又谨慎的,便主动说要来伺候高大人。这不,皇后娘娘赶紧命奴才给您送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