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太妃向来喜欢那孩子,说整个祁家就这个孩子与她最像,她竟也舍得?”太后将喝剩下的半盏鹿梨浆撂在一旁,轻哼了一声道。
“您吩咐的事,柔太妃怎么会不尽心呢?”皇后赔笑道。
半晌过后,皇后所赐的伤药被送到了太医院。李绵澈此刻正在此处包扎腿上的伤口。三四个太医在旁边围着,脸色都很凝重。一则是那伤势太过吓人,二则是因为这伤势分明如此之重可李太傅却还能如此淡定……这种意志刚强的伤员似乎更可怕一些。
半晌过后,李绵澈坐回马车里,将手中皇后赏的伤药扔在一边,却从怀中另外摸出两包伤药。这是顾轻幼出门前为自己备下的,已用去了五包,剩下的这两包上面的十字结格外好看,让人实在不忍拆开。
“吁。”车夫不知为何勒紧马绳,差点让李绵澈弄掉手中的伤药。他一时不耐,本想等外面车夫的解释,但等来的却是一道和煦又轻柔的声音,将他的脸色一瞬间从冬日拉回初夏。
“小叔叔。”
轿帘被倏地掀开,李绵澈瞧见马车下站着一位清丽的少女。一袭金丝白纹绣昙
花的水袖收腰裙,领口的刺绣精致繁复却又颜色素淡,仿佛只是为了衬托她的云鬓花颜。
二人同乘一驾马车自是不妥,他索性咬牙下了马车,语气淡然道:“一起走走吧。”
瞧着太傅大人利落的动作,车夫忍不住挠了挠头。他记得刚才上马车的时候不是这样痛快的啊。
没人瞧见李绵澈鬓边细密的汗珠。
“什么时候出门的?”他轻声问道。本以为她在府里,却不想她竟然避过了纳彩,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起早吧。馥儿说花容浴堂那想卖几种花草茶,让我过去瞧瞧。”顾轻幼眉眼弯弯,“小叔叔从宫里出来的路是路过花容浴堂的,我还让晓夏在门口守着呢,想着万一遇上了你,就能一块回府啦。”
满天的烂漫银河都比不过眼前的这一双动人眼眸。李绵澈忽然暗自心惊,想起皇帝今日问的话,若顾轻幼是骊姬……当时的自己答得倒是信誓旦旦,可不知为何,此刻真面对着她,竟有些犹豫了。
第77章
“今日是那宋公子上门纳彩的日子。”李绵澈很不想提起这件事, 但就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般。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
“我知道呀。”顾轻幼慢慢走着,裙裾随着脚步起伏, 上面的昙花像是活起来了一般。
“看来宋公子还算不错, 至少比之前的江公子孟公子之流都好一些。”李绵澈的眼风刮过顾轻幼的脸颊, 那水润的肌肤让人很有一种上前戳一戳的冲动。
“还行吧, 他还挺有趣的。”顾轻幼说着与李锦欣一样的话。
“是吗?”李绵澈的双眸映着猩红的晚霞,如血色琉璃一般。刚换上的乌金锦衣紧紧裹着一身的肌肉, 仿佛下一刻就要绽开。
“可惜他今日与我说,殿试后无论考绩如何, 都要去郴州赴任。若真是如此, 你要随他一道去吗?要是不想去, 那现在收回纳彩也来得及。”李绵澈的语气像是淬了冰块的烈酒, 难掩辛辣。
“若是想去……”腿上的伤忽然钻心般疼, 让他的话只说出来了一半。
“我还要想想。”顾轻幼忙着进门, 没留神李绵澈的神情。不过许是走累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地混不在意。“不过义父一定是想让我去吧。”
二人齐齐走上最后一个台阶, 并双站在朱红色的大门中, 恰好彼此对视了一眼。
“你眼睛红了?”李绵澈音色哑然。
“你眼睛红了?”顾轻幼语气微扬。
“身上还有些伤。”李绵澈答。
“方才看药草看多了。”顾轻幼答。
“回去歇一会吧。”二人齐声道。
夏风柔柔吹来,将二人的衣角吹向同一个方向。一抹乌金色,一抹淡淡白,如同两尾灵动的鱼,在清澈的溪涧追随着, 共寻那片写满秘密的水草。
一直候在书房门前的晚淮总算盼到了李绵澈回来。追随着自家大人进了门, 晚淮迫不及待道:“大人,我要去武显将军那。一旦陵江州收复, 我必要见到我的父母长姐才好。”
“应该的,你只管去。”李绵澈站在七寸余高的书架前,一边答应了他,一边翻找着什么。
“我去了倒是不要紧,可是大人您怎么办?跟了您这么多年,我还没跟您分开过呢。”晚淮靠着门碎碎念。“别的事倒还好说,就怕那大骊再弄些什么奸细过来。暗卫们虽然都在,可大半都要护着顾姑娘……”
他嘀咕了半天,一昂首却发现太傅大人压根都没瞧自己。“您找什么呢?还没见过您把书架翻得这样乱。”
“想找……”李绵澈咳了咳,神情略显不安,迅速道:“想找一本笑林记,你见过没有?”
……
晚淮一头雾水,没听说过大人喜欢看笑话啊。
李绵澈心思烦躁而忐忑,并无心情再说什么。即便手上的动作,亦是慌乱的。面对朝政大事,他从未有过如此头脑空荡的时候。可此刻,他却压根不知该做什么是好。即使真翻到了一本笑林记,又能如何呢?能改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