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追蝶抬眸又去看江辰,这才瞧见他已恹恹地闭上了双眼。
许真是累了吧。追蝶索性蹑手蹑脚地捧着书本去了外间。
初夏,大约是老人们最舒服最好过的时令。从前幽居长安宫不肯出门的太后娘娘,近来身子好了不少,皇帝探望的次数也便多了起来。赵浅羽自然也时常入宫,将宫外的乐事讲给太后听,以哄得太后笑上一笑。
今日一进门,殿内一如既往地热闹。四处都用大瓷盆种着颜色葱郁的绿植,几个圆润的琉璃小缸里养着数尾小鲤鱼。那鲤鱼尽选些活蹦乱跳的,让人瞧着就有精神。
端敬太后不喜礼佛,对书法也没什么兴趣,唯独外头的话本子,她倒是喜欢听。宫里甚至养了四五个小官,特意背一些话本逗趣。
此刻瞧见赵浅羽进了门,太后跟前的姑姑笑得褶子都堆起来,“方才有陛下陪着,娘娘中午吃了小半碗粳米饭,鸭肉也吃了四五块。公主来得正好,不如陪娘娘喝茶化食儿,我去取些腌渍山楂来。”
“有劳姑姑了,您也眠一眠吧,让小丫鬟去就成了。”赵浅羽笑着答应。
姑姑点点头,却借着屏风的遮挡,凑到赵浅羽耳边低声道:“您拿了驿道工事图的事,娘娘已经也知道了。好公主,您好好与娘娘说,娘两没有说不开的事儿。”
“我知道了。”赵浅羽目光一垂,露出绯红色的眼线,向前疾行了几步,很快笑着撒着娇道:“母后,皇弟又说我坏话了。”
“你啊。”端敬太后沉沉笑着,对自家女儿发不出什么脾气。见她稳稳坐了,又让小丫鬟斟了茶,这才叹气道:“就这么喜欢李绵澈吗?那就是块冰。”
“好端端的,母后说这些做什么。”赵浅羽把玩着腰间的玉珮,有些心虚,又有些羞怯。
“你弟弟都跟我说了,你拿了驿道工事图,还召见了工部右侍郎。”端敬太后拈了一枚腌渍山楂吃了,满口生津间,又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即便真的查到了什么,也该先问过皇帝,把右侍郎牵扯进来做什么?”
“可那驿道真的有问题,母后。我原本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渭北的事,想跟绵澈多一些话说。没想到竟然被我意外发现,许多原本应该夯实土地的位置,内里竟然都是中空的。这就意味着,工部开挖驿道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偷工减料了。如此一来,一旦有什么地动之类的事,那驿道定会从中间断裂,到时候只怕会有数十米的壕沟产生。这样大的事,我见那工部侍郎稀里糊涂什么都说不明白,这才叫右侍郎过来问问。”
“问到什么了?”
“还没问出来,皇弟就把他急召走了。听说现下还困在皇弟那,想必是皇弟也知道了他中饱私囊暗自偷工减料的事,正在处置吧。母后,这件事算不算我大功一件,您让皇弟告诉绵澈,绵澈一定会高兴的。”
垂眸看着女儿一脸希冀的神情,端敬太后不由得摇了摇头,抚着膝上的万寿纹银鼠毛毯叹气道:“你以为皇帝没说吗?皇帝早已与太傅议论过此事,太傅不仅不高兴,反而气得脸色铁青。”
“为什么?”赵浅羽显然慌了,红唇微张,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端敬太后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可曾想过,若那壕沟是太傅的主意呢?是事关社稷的布置呢?”
“不会吧,这分明是国之蛀虫暗中攫获金银,怎么会是绵澈的布置?”赵浅羽咬咬唇,捏紧了手中的玉珮,语气是不信的,可掌心却微微有些潮湿了。
“这的确是太傅的布置。至于为何如此安排,皇帝没说,但想来事关要紧。而你,却偏偏将这等重大之事泄露给了工部右侍郎,你说,太傅生不生气?皇帝生不生气?”
看着赵浅羽一张十分肖似自己的面庞,端敬太后的语气放柔了一些。“那驿道工事图上头是加盖了秘印的,你自然能瞧见。这样的物件不是你该擅自拿取的,拿也就拿了,偏偏还要闹出事来。你可知道,那工部右侍郎的位置放的本就是与渭北候有干系的人,为的就是安渭北候的心。那工部右侍郎原本不知道这工事里头的猫腻,偏偏被你透了过去。你说,你惹出这样的祸事来,让太傅如何高兴?”
“我……”晶莹的泪珠在绯红的眼线下头打着转,愈发显得她眼圈通红,楚楚可怜。“我知错了,母后,您下旨,赐死工部右侍郎吧,万万不能让他把这事泄露出去。”
“死人的嘴巴也未必严。而且我不干政已久,若是贸然下旨,更惹人生疑。你皇弟说,太傅自有对付他的法子,只是……哎,又要太傅大人额外多费些心思了。”
“所以,我……我又给绵澈添乱了是吗?”赵浅羽紧紧咬着嘴唇苦笑,硕大的泪珠终究还是从眼角滑落下来。“母后,我真的是一片好心。羽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去找绵澈,去找皇弟赔不是,好不好?我真的没想到……都是我糊涂了。母后,怎么办,我又做了一件错事。”
这话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慌张。从前李绵澈刚成为太傅的时候,虽然也跟皇帝明确拒绝过与自己的婚事,可至少二人见面还能说句话。但如今不知怎的,二人总像被一条线越拉越远似的。自己每每做些什么,也往往都是错的,只会惹李绵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