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是电影,还能回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缘得见了。
许梦冬带着谭予父母进宴会厅入座。
菜色不错,有她喜欢的松仁玉米,她坐在谭母身边的位置吃了几口,突然想起自己手机还落在酒店大堂,她返回去找,却意料之外地透过酒店的玻璃墙,看见停驻在门口的一辆出租车。
蓝白相间的出租车,很旧,斑驳落灰。
她不信邪地挪了几步去看车牌号,继而心里一沉。
许正石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没发现,似乎是阴差阳错与她打了个时间差,待她迅速乘电梯跑回宴会厅时,一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广告印字文化衫的许正石,他坐在最角落的一桌,靠门最边缘的位置,闷头吃菜。
同桌都是亲戚朋友或者街坊邻居,自然是认识许正石的,可谁也没有和他搭话,许正石像一只落威的犬,无视别人八卦的眼神,只顾吃自己的。
老许家蹲监狱那个回来了啊。
怎么回来了?
造孽啊,他怎么敢回来?
......
许梦冬气血上涌,根本不确定是不是在幻听。
她撑着厚重的大门迟疑的这几秒,许正石已经看见她了,他迅速扒了几口饭菜,又迅速起身想走,起身动作太快拽到了桌布,骨碟酒杯全倒了,碎了满地狼狈。
万幸,宴会厅很吵,没人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许梦冬几乎是本能反应,上前一步把酒杯扶起来,在同桌人探寻的表情里,用冷到结冰的眼神瞪着许正石:“你给我出来。”
正午烈阳,照得人头昏脑涨,微风并不能缓解一分一毫。
许梦冬不想被别人看热闹,却也不想钻进许正石车里去说,车里的那股陈旧腐朽的气味似乎也把她的理智侵蚀到腐烂了。她索性就站在车边,一手撑着车顶滚烫的铁皮,才能将将稳住身形,回头看向许正石的眼神像在烈火中淬过的刀:“你来干什么?”
许正石连头都不敢抬,曾经的意气风发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如今的他就是蛆虫,是老鼠,是见不得光要避开人群的肮脏生物。
尤其尤其,要避开许梦冬。
说话间,已经有吃完饭的客人陆陆续续从酒店出来了。
许梦冬远远望一眼,本能地,往许正石的反方向挪了一步。她再次开口,更加凌厉急促:“我问你话!你来干什么!”
许正石闷声:“然然考大学,我来送个红包。”
“缺你这个红包吗?!”许梦冬几乎压制不住火气,火苗在燎她的心尖,有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她死死盯着许正石:“你答应我的,从来就做不到是不是!”
许正石终于有了反应,他连连摇头,许梦冬看见他已然泛白的头顶也有了作秃的迹象。
“不是不是,冬冬,”许正石磕磕绊绊地解释,“我这次回来是和你姑姑聊点事,我不久留,你放心......”
“许正石!”
许梦冬终于忍无可忍直呼大名,略微提高的声调也吸引了门口将散的宾客。姑姑就站在酒店门口送人,远远看见这父女俩在大街上的对峙,慌了神,一路小跑过来:“冬冬,冬冬,你爸是我叫来的,让他过来吃个饭,没别的......咱别在这说。”
姑姑拉着许梦冬僵硬的手臂,却无法拽脱她气愤到极点的锋利眼神。
“姑,你知道?”
许梦冬声音飘忽,
“你叫他来的?所以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就只是瞒着我?为什么?”
姑姑也被她的反应骇到,眼神开始游离:
“别,别在这吵,冬冬,你先上车好不好?晚上我跟你姑父说好了,要回一趟镇子,去一趟咱家的老房。”
“......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别在这里,让大伙看笑话......”
还要回镇子。
有那么一瞬,许梦冬真的有破罐破摔的念头,笑话?那就让大家都来看好了,反正丢人都丢到这份上了,多一分少一分有什么要紧?干脆把家里这点破事全抖搂出去,让人都来评一评,可看见姑姑脸上焦急神色,和她今天为了然然的升学宴特意穿的红色连衣裙,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摒着心里的恶心,扭头:“我不坐他车。”
不远处,酒店门口,谭父谭母并排站着往这边张望。
他们无意看热闹,只是酒足饭饱,想和许梦冬打声招呼就走,谁知看见了别人家的私事。许梦冬的家庭构成他们都是了解的,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那个看着不大体面、穿着泛黄文化衫的男人是谁。
谭母犹豫许久,最后隔着老远清楚看见阳光底下,许梦冬眼里的湿意,终于是下定决心,给谭予打了个电话。
“谭予你赶紧回来。”
“怎么了?”
“我管你是在哪,北京还是上海,哪怕你现在在南极你都给我滚回来!”谭母叉着腰,“忙忙忙,一天到晚瞎忙,你管不管冬冬了!”
此刻的谭予刚下飞机,在哈尔滨落地,这会儿正在转盘等行李。
“冬冬怎么了?”
“我和你爸来参加冬冬表妹的升学宴,好像......看见冬冬他爸了。”
电话里,谭予的气息很平静。
“冬冬什么反应?”
“吵架了,还哭了。”谭母再次发怒:“你赶紧回来!我儿媳妇挨欺负了,你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