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以后的日子有他。
他不在意许梦冬未来究竟能不能飞黄腾达,他不想做她华丽人生里锦上添花的那个人,他只想给她兜个底。所谓兜底,就是哪怕你这一生毫无作为,我依然会尽力让你吃好穿好,平安开心。
这是十八岁的谭予能想到的最浪漫且最实际的人生理想。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那个时候起,他的人生理想里就有许梦冬三个字。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这是爱。
许梦冬还在喃喃。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学习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不仅是学习,任何理想的达成都要经过痛苦的雕琢和漫长的等待。
用什么证明你的赤诚与真心?
用时间。
用日复一日,用年复一年。
细细的警戒线拉起,人头攒动的送考家长队伍被隔绝在马路对面,谭予看着许梦冬朝考场那边挥手,示意然然快点进去,她双手拢起,大喊道:“别紧张啊,我就在这等你!”
前进与等待,回望与追逐。
谭予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去,把他刚买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然后牵起她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姑姑姑父没来吗?”
“然然不让他们来,说是见着他们紧张。”
话是这样说,许梦冬刚刚还是在街角看见了姑父,他偷偷来了,却只敢在远处躲着,推着自行车张望。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孩子是像谁呢?死犟死犟的。”
“像你。”谭予捏了捏许梦冬的手,“没人说过你们姐妹俩特别像吗?我是说性格。”
“得了吧。”许梦冬嗤一声,“我就像她一样倔?”
谭予以沉默作答。
“谭予?”
“......你怕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谭予笑起来,把许梦冬的手牵起来,轻轻亲了亲她的手背。
许梦冬望着考场逐渐关阖的电子门自言自语:“幸好我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养孩子好难啊,太操心了。”
谭予没有接她这句话,只是轻声问:“要在这里等吗?”
“傻啊,我在这等着她又不会多考几分。”许梦冬说,“中午回来就行了。”
她拉着谭予去了附近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为了揽客,在门口摆了几张大遮阳伞和塑料凳子供考生家长休息,许梦冬眼疾手快找到最后一个空位,正要回头喊谭予,却发现谭予被人拦下了,正在说话。站他旁边的是谭予的同学,也是然然的班主任,前不久有过一面之缘。
碍于这层关系,许梦冬多买了一杯奶茶走过去打招呼,听见他们在聊然然的成绩。
“郑超然挺聪明个小孩,而且在学校里人缘特好,简直一呼百应,上次那事儿吧......害,总之那男生差点被全班孤立,大伙都觉得他不地道,全都站在郑超然这边。”
许梦冬嘴上应和着:哎呦,这可不好。
心里却十分恶劣地腹诽:该。
谭予默默看了许梦冬一眼,像是猜到了她的内心想法,将话题转走:“那按照然然平时的成绩,能报什么大学?”
“这个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兴趣,班里的梦想墙上,她写的是北京的大学,但北京吧你知道,好学校分数特别高,你当初是考了全省多少名来着?”
......
太阳逐渐攀升,热气缓缓汇聚。
许梦冬咬着奶茶吸管,听着这俩人聊起学校,专业,文理科分数线......很快开始昏昏欲睡。
想当年她就是一个成绩平平的艺术生,论起陪伴,她可以陪着然然,但论起未来选择,她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正把嘴里的冰块嚼碎,她听见然然班主任说:“你这姐夫当得,真够尽职尽责......回头成绩出来了你带郑超然来我家,我让我爸妈帮忙看看报考的事。”
“行啊,”谭予笑,“我请叔叔阿姨吃饭。”
“那不用,你什么时候结婚,喜酒一顿请了,给你省点钱。”
......
许梦冬晃着手里的奶茶杯。
冰块撞杯壁,哗啦哗啦地响。
她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悄悄问谭予:“为什么要拜托他爸妈?”
“他爸妈都是名师退休,不知道带过多少毕业生,填报志愿这种事他们更懂。”
许梦冬哦一声,她逐渐明白了小城市人际关系的重要性。谭予顺手拿了她的奶茶喝了一口,就着吸管上她斑驳的口红印。今天为了博个好彩头,她特意用了灿烂的正红色,谭予倒是没在意,只是喝了一口过后拧起眉问她:“怎么又是冰的?”然后拒不归还:“不怕肚子疼了?”
“最近这几个月很少疼。”
多亏了有人帮她用热水泡脚,叮嘱她吃药,陪她一起忌口。
谭予双肘撑着膝盖坐在那,微微倾身,端端正正一个人儿,许梦冬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把手臂搭在他肩膀,垂下的那只手也并不老实,以指腹细细描摹他因太阳照射而微微泛红的耳廓。
“谭予,你咋这么好呢?”
“哪里好?”
“哪都好。”许梦冬说。
灿烂的六月初夏,暖洋洋的阳光撒下炽烈光辉,人心也似被炙烤过的奶油面包,内部组织变得蓬松而柔软。
这一刻的许梦冬打心眼儿里觉得,谭予真好,挑不出毛病的那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