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这一生不得意,却不想见皇儿也不得意。”
贵妃将冯姑娘的画像放到一边,她眸中情绪平静下来:“只要云家丫头也有这个心,太子妃的位置,本宫便是要替她留着。”
张嬷嬷愕然。
云姑娘如今也不过双六年华,便是再早,也得等上三年,她才能入宫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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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不知宫中对话,她从颂雅楼出来,就径直回了侍郎府。
远远地瞧见娘亲在花园中和嬷嬷正说话,她头一低,就想绕道而行,但有点晚了,娘亲已经看见了她:
“笙笙,过来。”
云姒陡然恹恹地耷拉下肩膀,她一点点地转过身子,挪到了娘亲跟前,云府种了一片玉兰花,美不胜收,只因她娘亲喜欢玉兰花。
卫谙缨正在打理这片玉兰花,见她过来,将手中的剪刀交给了一旁婢女,她抬眸轻声:
“去哪儿了?”
轻轻细细的声音,云姒却不敢不当一回事。
她深知家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云姒瘪了瘪唇,哪怕她有意隐瞒,小舅舅也会揭穿她,她只好实话实说:“我去颂雅楼见小舅舅了。”
她先去了外祖父家,问到小舅舅去了颂雅楼后,就径直去了颂雅楼。
她之所以会去找小舅舅,是因为她知道小舅舅任职在禁军,又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有他帮忙,她进宫去看秀女才有可能。
她也知道自己年龄轻,也没打算这次参加选秀,但娘亲说过,人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先探听好情况,待三年后,她年龄到了时,自然就知道要做什么。
她计划得好好的,偏偏小舅舅不肯答应她,她还提前遇见了太子殿下,她要参加选秀,当然不是要去给比她爹爹年龄还大的当今圣上做妃子,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子殿下。
云姒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也不知道这次给殿下留下了什么印象,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颂雅楼时,她瞧着镇定,实则心底格外紧张,给殿下的初印象关系着她日后能否如愿以偿,容不得她不紧张。
知女莫若母,一听她这话,卫谙缨便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卫谙缨有些头疼,她抬手扶额:
“我拼了命不想让你进宫,你怎么还自己往里钻?”
云姒轻颤了颤杏眸,没有说话,却让人不忍心怪她一分。
卫谙缨哪里不知道她这些手段,打发了四周婢女,自己带着独女转了云府一圈,同时轻声道:
“娘带你见过贵妃娘娘,你觉得贵妃娘娘过得开心么?”
云姒抿唇,贵妃娘娘每次见到她,虽然都是在笑,云姒却不傻,轻易就能察觉她的疲惫。
“你父亲后院只有娘亲一人,娘亲才能闲情雅致地赏花弄月,娘不求你挣得荣华富贵,只盼着你能觅得一良人,也让他如此待你。”
卫谙缨许是也有过雄心张志,但落在云姒身上时,她的期许只剩下让云姒平安一生。
其余的,都不重要。
但云姒不喜欢听这话,她轻声嘀咕:“但这世间像爹爹这样的又有几人?”
“女儿和爹爹回过渝州城,便是村镇上稍有钱的人家都要纳一两个妾室,裹腹都还艰难者却是肯花银钱去逛烟花之地。”
一趟渝州城之行,让她大开眼界,也终于明白这世间男子都是一个样。
不止京城,也不止渝州城。
卫谙缨沉默。
云姒轻声道:“嫁谁都是在赌,女儿若赌,与其在穷困潦倒者身上赌,不如去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赌。”
不论如何,她至少还占荣华富贵一样。
卫谙缨有片刻哑声。
她一直都当女儿小孩子心性,只看得见表面虚荣,却不知内里深浅。
直到今日,她终于发现,笙笙不是不清楚,却正是因为清楚,她才越发想要进宫。
便是卫谙缨也不能和她保证,日后她会嫁给一个疼她宠她的夫君。
这世间的人心最是易变。
卫谙缨头一次看清女儿眼底的坚定,她心底其实已经松口,但她终究有舍不得。
她明知那是一条不归路。
她曾亲眼见贵妃娘娘一路走来,如今谁不知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冲冠后宫?但谁看得见贵妃娘娘私底下的苦楚?
卫谙缨看得见,所以她不舍得让女儿也受这一番苦。
卫谙缨低声:
“笙笙,你要知道,这世间最富贵的地方是皇室,最薄情的地方也是皇室。”
云姒清楚,从她第一次生出日后要参加选秀的念头时,娘亲就已经和她说过其中道理了。
娘亲甚至带她去了见贵妃娘娘。
云姒在皇宫待了一整日,陡然明白了贵妃娘娘的处境——被困在富贵笼中的鸟。
但娘亲岂会知道,在她看来,这世间女子都是被困在笼子中的鸟。
娘亲有大才,替爹爹出谋划策,让爹爹能够稳坐官位,却还不是只能屈居于后宅?
这世间条条框框,根本没给她多少选择,便只能选择一个看起来富贵的笼子。
也只有这般,她或许才能有机会钻出笼子瞧一眼。
简短的一次谈话,卫谙缨却是清楚,这件事没了回旋余地,她轻声:
“你若执意如此,娘亲自是要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