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正义说:“你帮我去叫一下。”
姜扬治戴着耳机,没听到。她扯下他的耳机,重新说了一遍。
姜扬治去帮忙,仲正义则顺手戴上蓝牙耳机。里面播放的是只有几十秒的旋律,结束了又重来。她听了半天,姜扬治回来,带着售货员。仲正义即刻摘下耳机,字正腔圆,询问本来就想问的事情:“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个清爽款……”
仲正义喜欢咨询专业人员,会把事情问到最具体,再来决定要不要买。
到最后,她如愿买了喜欢的乳液,拿去排队结账。姜扬治也跟着去。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她突然问他:“刚刚你在听的那个,那是什么?”
“嗯?”姜扬治回答,“我自己做着玩的……”
“哦!”仲正义恍然大悟。
她回过头,继续看着队伍前方。他却异常的在意起来。
姜扬治瞄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觉得怎么样?”
“嗯……”仲正义没有直接说好或者不好,她沉吟片刻,打量周围。日化店的主要受众是女生,卖的东西并不仅仅是日化品。旁边也有贩卖一些盲盒和小文具。
她拨弄起货架上的水笔,特意挑选了一个颜色,然后拿起供试用的空白记事本。仲正义在上面涂画起来。
几秒钟后,仲正义把本子翻过来,展示给姜扬治看。
那上面是一个简陋的、蓝色的……虫子?
姜扬治问:“这是什么?”
仲正义回答:“蓝色的外星人。”
姜扬治问:“蓝色的什么?”
仲正义回答:“外星人。”
姜扬治问:“什么的外星人?”
仲正义回答:“蓝色的。”
姜扬治没问:“……”
仲正义回答:“不是都说了吗?!是蓝色的外星人。有点悲伤,所以是蓝色的。还有,这个电子……很像在向宇宙发讯号。”
在家百无聊赖地捣腾二手设备时,姜扬治经常望窗外看。海边的天空是空无的,每一颗星星都遥远。他在自己家里,远离故乡,永远很孤独。
姜扬治完全呆住了,站在原地,声音消失了,想法消失了,视觉为什么会留下?大概率是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他看着她,仲正义的外貌平平无奇,但他根本没对她的外表产生过印象。真正像刀一样在他人生中镌刻下的不是这个人的名字、外表,或是任何单一到词汇能定义的东西。
仲正义把本子拿回去,继续补充她的印象简笔画。她换了笔,在蓝色外星人背后涂满黑色,但留下些许空隙,表现宇宙的样子。仲正义一边画一边说:“想不到啊,你还会搞音乐。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说这话时,仲正义笑了,伸出手来,握成拳,砸了一下他胸前。姜扬治被推得踉跄,往后推了一步。他没有躲闪,没有反抗,没有任何免疫力。
他喜欢音乐,因为跳舞和说唱,也被一些人称赞过。但是,这些评价和“刮目相看”都不一样,而且,是仲正义的刮目相看。
“我只是……随便玩玩。”他感觉语言很干涩,“反正……大学也……申请的音乐专业。”
她浑然不知,轻飘飘地说:“不错嘛!我觉得这挺适合你的。”
他幻觉到浑身肿胀,濒临爆炸。姜扬治垂着头,长久地安静,脑海里却很噪杂,吵闹得整个人要混乱了。他被触摸了,肋骨里面、颅骨里面、缠绕着脊梁骨,那条软绵绵、散发着蓝色荧光的东西,平时不会被人目睹和接触的地方,他的灵魂。他的灵魂被碰到了,被拽住了,被用力揪了一把。
这种呆滞一直维持到他目视仲正义结账,走出商场,乘坐地铁。他始终讯息紊乱,无法思考。
仲正义对此一无所知,她照常结账,因为没有下载微信,没法关注公众号办会员卡,和营业员纠缠了一阵,然后边看小票边出商场,搭乘地铁。她在地铁上玩手机。
他们回到酒店,上楼,回到房间,仲正义放下买了的东西,准备上个洗手间,一转身,就看到姜扬治傻愣愣地站在身后。
“你干嘛?”仲正义狐疑地问,“没事吧你?”
姜扬治像吃错了药似的,反应还很迟钝,慢吞吞地,仍没回过神:“啊?”
“你跟着我到我房间来干嘛?回去回去!”仲正义觉得好好笑,把他往外推,“神经病吧。”
姜扬治被推搡到门外。房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他站在她房间门口,很漫长的时间里都没回去。姜扬治并不想进去,他只是不知所措,忘乎所以,理解力间歇性崩溃。
中断这一切的是一个电话。
手机里的手机铃声在响,快挂断时,他才意识到要接通。姜扬治拿出手机,接通,放到耳边。
打电话给他的人是滕家的爸爸。滕叔叔的声音很急促,万幸,这种紧迫感将他拉回现实。滕叔叔说:“你可算接了。你爸爸……他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姜扬治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隔一阵才去送东西嘛,前几天去,就没见到他人。我以为他出门了。今天去,又没见到,一看床铺,都被收拾起来了。电闸也是关上的,看着是一直没回。现在我们都在找他,打听有没有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