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阙音犹豫半刻,以为连安泽要上来认亲,却发觉此人只站在原地,似个棒槌, 哼了声, 她也不主动搭理他, 施施然上了马车。
“叔叔再会。”连元昭回过身, 遥遥招手。
连安泽这才有片刻回神, 他趋走几步,几番想要追上,可是人力终究难以与马车企及。
好在临风三年来终于学会了些看脸色,将马车赶至连安泽身边。
连安泽没有说话,似是被抽了魂魄般,一步带着一步,方才将自己送进了马车内。
临风以为连安泽是被舍下觉得丢脸,才板着张脸一言不发,可是前面裴府马车早不见踪影,他只得小心翼翼探问,“殿下,我们现在是去哪?”
“商会。”连安泽淡道。
“是了,娘娘现在做了商会长。”临风吩咐外头车夫,余光瞥过自家主上神色,他莫名在连安泽万年不变的冷清面容里,看到了些许寂寥。
临风好奇定睛一看,连安泽乜视而来,眼中哪还有脆弱神情,分明仍是京都杀伐果决软禁帝王的“圣太子”。
临风悻悻收回眼神。
商会毗邻杭州西湖,离老湛王府也不远,因着商风盛行,一大清早便已有不少人在商会进出。
“我家主子想见裴商会长。”临风上前一步,说明道。
哪想,瞧着十分和善好说话的轮岗掌柜怪异地看了眼二人,“二位可是已与裴夫人有约?”
临风抬手就要解腰牌说明身份,却听安静许久的太子殿下高调道,“我是裴夫人夫君。”
临风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迫不及待彰显正宫身份的太子殿下。
只是他不由得深思,殿下是如何将自己混至这个地步,本朝以来,哪有夫君是凭妻子名号解释自己身份。
他在背后爱莫能助看着主子,想到这三年连安泽在京都清算之举,又对能拿捏住殿下的太子妃更为崇敬。
主仆二人都未曾考虑过,轮岗掌柜会不放他们过去,然而事实确实发生在眼前,掌柜哈哈大笑,“这位郎君,你是今年来第一百位声称自己是裴夫人正牌夫君的,若是想见裴夫人,往前边厢房登记请见就是,不必拿这样的筏子。”
轮岗掌柜似是见怪不怪,瞧着分外包容。
连安泽面色难看至极,临风在后捏了把汗,正要再度往前递腰牌,连安泽抬手制止他,咬牙询问道,“如若是新任的杭州知州来见裴夫人,也需要登记请见?”
“当然——”
连安泽面色稍缓。
“——不必。”轮岗掌柜上下打量着连安泽,大有你怎会将自己与知州比较的胆色,“知州身份贵重才高八斗,还是去年圣上钦点的状元,一上任就做了地方大员,这一年来,多有利民举措,裴夫人最是欣赏这般男郎,怎会需要额外请见。”
连安泽从西北大胜归来身份明了后,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别人可他不可之事。
他回忆起这杭州知州,去年科考殿试已是他接手考察,不出意外,这个所谓的状元郎还是他钦点的。
甚至任免也是他过目准许。
临风在后心颤如雷,万一殿下与娘娘手下人起了冲突,事后还要挽回,又有他们几分责任。
“大胆,你可知在你面前的可是……”临风心一横,正要将腰牌展出,柜台后头楼阶上传来一道女声。
“殿下,”榕夏从楼上走下,险些被吓掉半条魂,连忙正色行礼,“您怎么来了?”
“榕夏姑娘,这……”轮岗掌柜惊异地看着连安泽一行人,或者说整个正堂内,倏而静得让人发慌。
临风顺势将太子腰牌展出,众人纷纷张望。
连安泽只顾着往榕夏身后看去,以为会看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
结果是一个男郎。
“太子殿下!”那郎君从榕夏后头步下,极惊喜地与连安泽招呼。
连安泽默默收回视线,看向轮岗掌柜,皮笑肉不笑道,“现在可以带孤去见裴夫人了?”
掌柜正要惶恐点头,杨仓廉极为热情地凑上前来,“殿下何时来的杭州,可是要见裴夫人?不若让下官代为引荐。”
连安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碍到,回过头,越看他越是熟悉。
很快,轮岗掌柜的称呼证实了他的猜测,“知州大人。”
连安泽紧抿薄唇,难怪,这是他千里迢迢为妻子送来的新状元郎。
杨仓廉不顾连安泽冷面,继续热情道,“殿下贵人多忘事应当不记得臣下了,去年您主持殿试时,让人特意挑出来的《东海赋》就是微臣所写,承蒙殿下厚爱,将微臣调来杭州,此地地灵人杰,实属风水宝地。”
连安泽深吸一口气,没有出言中伤话多的忠臣,只在话缝之间,探听他和裴阙音的关系,“你与……”
“殿下怎会知道!”杨仓廉受宠若惊,“殿下府上诊出娘娘身孕的杨大夫正是家父,我与杨大夫是父子亲属,科考的银钱全仗殿下所出,当日殿上未有机会及时说明,如今终于有机会谢过殿下大恩大德。”
连安泽额间青筋直跳,谁问他和杨大夫什么关系了。到如今,他仍能保持良好修养,只能说是秦相多年教导有方。
临风与东宫几个神医要熟稔些,看着杨仓廉与杨大夫如出一辙的没长心眼,抹了把脸,急急提醒道,“殿下今日想见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