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指着橘林后方的山坡方向,继续说:“我就住在山后边的木屋里,这次是来找弟弟进山捡栗子的,若你不信,可找缙宁山的山长问一问,后边木屋及旁边一小块地的主人是不是一个叫阿九的少年,他就是我弟弟。”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程行彧如今倒也庆幸,来时就以阿九的名义在缙宁山买了一亩地。
许姑姑面上尽量保持淡淡的微笑,但心里却是思潮涌动,不愧是商号幕后东家,不愧是名响京都的程公子,诸事虑无不周,连身份房子田地都备好了,这样的人,夫人又怎会是其对手。
他说得情真意切,顾秋年信了半分,气势也弱了大半,但还没有完全放下警惕:“那我再问问,你既然说曾去清潭钓鱼,那清潭怎么去?”
清潭?就是许姑姑都没有去过,她家公子才到缙宁山没多久,又怎么会知道?她眉头轻拧,心里忧急,这一问该怎么糊弄过去。
“延这条路往下走,向东方向,走大概十里路就到了。清潭水清且不深,岸边还有桃树,但这几日还没有开花。”他手指一个方向,语气没有一丝犹豫,非常肯定,然后又说起缙宁山瀑布,“瀑布和清潭并不在一个地方,瀑布在后边那座山上,奔流而下,汇入两座山之间的河流,最后并入锦江。”
见他说话间神态从容自若,许姑姑慢慢松缓下来,反而是顾秋年心里有愧,倒真是冤枉了人家,有哪家拍花子这么熟悉缙宁山的。
他也坦然,鞠躬道歉:“实在对不住,冤枉了大叔,望您谅解。”
程行彧虚扶他一把,嘴上也客气道:“不用不用,能够理解,毕竟是自家孩子,是要看紧些。”
安安看着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直到许姑姑说:“都是误会,误会,还是继续摘橘子吧,等会儿太晚回去,孩子娘会担心的。”
他扯了扯许姑姑:“婆婆,我们那边的橘子还没摘完呢。”他想继续把树杈上的橘子摘下来,要不然一直在地上,会坏的。
程行彧听见许姑姑的话,就知道她在提醒自己。未免耽搁太晚,云岫下次不乐意放阿圆出来玩,他也笑称道:“来,我们继续摘橘子,早点摘完早点回家喽。”
又冲顾秋年说:“顾学子,还有哪棵树的果子好吃,我再上去摘。”
事情说开,嫌隙散去,顾秋年也乐得有人帮忙。
他找树,阿圆挑果子,程行彧折树杈,安安和徐姑姑摘橘子。
就这样,其他野果没找到,倒让橘子塞满背箩和布袋,越来越沉,已不是他们两个大人能带回去的。
程行彧摩挲着手指,决定冒险一试:“我帮你们背回去吧,其他的果子等改日再来摘。”
阿圆蹦跳乐道:“好啊好啊,谢谢大叔。”
“叫我燕燕吧。”
“谢谢燕燕!”
顾秋年:好……算了,万一他儿子就这样叫他呢?
三大两小朝着来路回去,两背箩加四个布袋的橘子,溢满而归。
云岫与顾家夫妻畅谈许久,对他们全心支持顾秋颜经营猪肉铺的态度很意外。
夫妻俩此次贸然上山也不是要责问她,而是送了拜师礼及分成契约上来。
她几番拒绝,他们却执意要给她七成盈利。
云岫问:“人有贵贱之分吗?”
顾家夫妻言之凿凿:“有。”
云岫嗤笑:“是,王孙公子与寒门学子,官家夫人与田间农妇,平民良人与奴仆婢子,别说这些人有贵贱之分,便是一家酒肆的掌柜和店小二,其地位、收入、权能也高低不同。”
她改变不了南越的阶级制度,但是她可以选择自己的收徒标准:“但在我这,顾秋颜却是我的贵人,于贵人我愿倾囊相助,分文不取;于贱人,那我要的可就不止是七成盈利。”
“所以,我并不需要这一纸契约。”她把那张文书推了回去。
“这?”两夫妻卖了大半辈子的猪肉,从没听过这种言论,更猜不来人心,究竟是真的不要?还是假意推辞?
最后,还是顾秋颜把契约当场撕毁,她情真意切道:“我已明悟先生之心,但求先生收下拜师礼。”
这可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拜师礼,岂会拒绝,终于莞尔一笑:“收!”
于是,顾秋颜送她爹娘下山,云岫提着六斤肉、两斤糖、一盒茶叶、一篮红枣回到唐家药庐。
听见阿圆他们的动静时,她正在处理肉块,打算今日做卤肉饭。
“阿圆?是你们回来了吗?”她也没起身,坐在院子里,扭头就朝他们那个方向喊道。
程行彧听见她的喊话声,身子立马顿住,望着不远处的院子,脚下却再不敢踏出第二步,偏偏他儿子还在热情回应。
“岫岫,快来帮我们拿橘子啊。”还生怕人听不见似的,双手合拢做成喇叭状围在嘴边。
他,暂时还不敢见云岫。
程行彧把背箩放在山路边,捂着肚子嚷嚷:“坏了坏了,橘子吃多了,我要去找个地方如厕,不能帮你们把橘子送到家了。”
许姑姑立马会意:“多谢这位小哥了,橘子就放这儿,等会儿我们多跑两趟也能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