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情绪激昂的群臣,哪个还敢往上头说道,纷纷避之不及,生怕那一顶杀头的帽子,也扣到他们脑袋上。
皆是成了没嘴的葫芦,哪还有方才在大殿里的气势汹汹?
一路上小疯子安静得过份出奇,这让她不由纳罕。
铜镜里倒映着她的脸,还有为数不多,她可以模糊看到小疯子的脸,也在她身后不远处。
一旁的红珠正在为她拆卸头发,满头珠翠很沉,压得她长睫不禁低垂着,眸里的情绪半遮半掩。
“阿玧,你不会是…”她坐在妆台跟前,抿了抿唇:“你是不是…生气了?怪我自作主张,替你做决定?”
是啊,是生气了。
然而却并非凌楚楚所想。
谢玧一双眸子乌沉沉,望着她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影,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无声捻动了下,直到指尖变得青白,他才又缓缓松开。
“楚楚,怎会呢?”他微笑:“你怎会那样想我?”
凌楚楚背对着他,只能依稀看到他脸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他眉眼里的温润,让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再次拉近。
只听小疯子喟叹:“不过有些遗憾,都说执之子手,与子偕老,我和楚楚已是夫妻了,可我想要为楚楚你梳头这样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到。”
一旁正拿起梳子,想要替凌楚楚梳头发的红珠听了,手不经意颤抖着,只因她感到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阿玧你…”凌楚楚闻言,却忽而脸上一红,镜子里娇颜,像是盛开的牡丹花,说不出的娇艳夺目。
她咬了咬唇,心口也莫名乱跳起来,明明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她听出绵绵情话,说不清是肉麻?还是难为情?
她只觉得脸上像火烧一样。
“嗯?楚楚怎的不说了?”身后传来小疯子低哑的嗓音,沉沉落在耳边。
说什么呢?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说什么?或者说她脑子里完全都是懵的,从昨晚到早上,又从太和殿回来,他们之间便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至于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并非害怕,更不是厌恶,就觉得心下慌乱,手心也在冒汗。
这种感觉不讨厌,可着实让她不太好受,她想她大抵是病得不轻,才会这样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凌楚楚含糊不清,回了句:“我想是今日太累了,脑子有些不清醒,阿玧你是一国之君,有些事还须你做主,若觉得我见识浅薄,说得不对之处,阿玧你不必憋在心里,可以直话直说…”
今日在太和殿,她不过是一时情急,可以说全凭着她一腔热血,想要为小疯子出头,讨回属于他的公道。
另一面也是为了威慑,让那些人不敢造次。
为小疯子争取更多的时间,机会,这样一来,她掐断所有的源头,至少让那奸相有所顾忌,也不敢在明目张胆,做危害到小疯子的事了。
“楚楚你做得很好。”她听到小疯子说:“楚楚能这样为我着想…”
说到这,他嗓音越来越低:“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很是喜欢…”
我很是喜欢——
轻得就像一阵风,钻入她耳边。
那一瞬,凌楚楚淡定不了,如坐针毡一样,
这句话撞在她心里,让她耳根也染了绯红,像是滴血了一样。
红珠只是咬着唇,感觉手里的梳子,已经不会动作了。
随着这话落,那道目光好似一道冰刀子,在她身上掠过,大热天的气候,她竟感到背后凉飕飕,就连她捏着梳子的手指头,也不由僵住了。
不等谢玧作声,红珠骇得连忙道:“娘娘…陛…陛下,奴婢忽想起一事,须告退下去…”
气氛安静得近乎古怪,凌楚楚垂下眼睫,勾起一缕发丝,有一下,没一下梳理自己的头发。
木犀油的香气,也随着指尖的动作,源源散在空气里。
她知晓红珠是故意的,不过是为了找借口,制造她和小疯子独处的机会。
她忽然感到有些尴尬,太过刻意的安排,反倒让她更加不自在,她手指缠绕着发丝,想要借此分散注意力,不去多思,多想。
可偏偏越是如此,脑子里却不受控制,想到从前种种过往,她不知怎么说?
二人纠缠了这样久,在大婚那日她用尽一切手段,便是为了逃离他,哪知道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从那时他对她为所欲为,眼下却孱弱成这样,命运当真会捉弄人,真是不知是她的悲?还是小疯子的悲?
可笑莫名的是,她竟连自己的心,也摸不准了?
什么执之之手,与子偕老,这样浪漫的情话,听着仍旧让她觉得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
她内心不禁反问?他们究竟算得上是夫妻吗?
大概是她太过沉静,以至于不知何时,她鼻息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当她看到小疯子竟手扶着车轮,一张脸苍白如纸,额上冷汗淋漓,正咬着牙吃力朝着她过来。
凌楚楚心里一跳,慌忙从椅子上起身,赶紧将他拦住,嘴里说着气愤的话,眼里却写着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