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 ”林不染收回视线,她握紧缰绳看向前方, “还记得幽州那晚你问我的问题么。”
“嗯, ”裴潜注视着她的侧颜,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复,不染。”
林不染偏头, 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是么。”
裴潜一时看不懂面前女孩眼中的情绪,她的面容与周遭夜色相映, 黑白分明的眼眸却倒映着璀璨的星光,似华美的宝石, 又似凝结的泪珠。
她问道:“前世,我们最终在一起了吗?”
裴潜一怔, 漆黑眼底划过一丝愕然, 显然没有意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林不染重复了一遍:“裴潜,我们最终在一起了吗?”
空气静谧无声,有风将叶子从枝桠上刮落,荡进了马蹄下的泥土中。
裴潜垂眸, 遮掩住汹涌翻滚的情绪。
“没有。”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这两个音节, 轻飘飘的, 如一片羽毛拂过林不染的心头, 却激起了极大的涟漪。
林不染的面部肌肉在轻轻颤抖,她咬住了下唇,裴潜的回答并不在她意料之外,可要她接受这个答案令她感到分外痛苦。
“不染......”
“没关系,我只是,”林不染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很悲伤......为自己的,”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直直地看向裴潜:“前世......”
裴潜的目光闪了闪,他道:“不染,看看现在的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嗯。”林不染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一夹马腹,马儿向前掠出几步与裴潜拉开了些许距离,“让我自己呆一会。”
裴潜怔然的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他牵着缰绳,于她后方的不远处缓缓地跟着。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飘渺树影下,两人时而走在月光下,时而走在阴影里。
林初晓看着车外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出神地想,这俩才腻歪了这么一会儿就吵架了?
她的身后,受伤的萧素棋正在熟睡。
林不染几乎能还原出那些未曾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残破不堪的灵魂居住在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之中,她能想象到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却想象不到竟会糟糕至此。
她甚至无法接纳带给自己新希望的那道光。
她抛弃了自尊心,不再爱自己,于是也失去了被爱的能力。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裴潜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林不染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谁都不愿意见,路过的也好,专程来看望你的也好。你每天都呆在房间里,最多让侍女陪你坐在门口。那天,侍女陪你坐在门口听雨声。”
“你却突然说,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就是雨天,夫子会在那样的天气放你半天假,林骁也会提早从校场回来陪你,母亲会给你煲你最爱喝的汤,那种天气父亲也会留在家里,不再出门同友人赏玩字画。”
“可是,你说你后来最讨厌的就是雨天,因为你在一个雨夜失去了所有,失去了那些短暂拥有过的其实从不属于你的爱,你甚至都不敢用失去这个词。”
“你说银环也在那一晚离开了你,太突然了,一切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可是林不染你知道吗,你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是那么地冷静,冷静得可怕。”
裴潜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闷闷的,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一样,“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你那晚寻医上门,我因私心叫今时赶走了你。”
“那天晚上,你说你想见见林骁,之前你从不让他来看你的,你说......”裴潜呼出一口气,“你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不想让林骁看到。他守了你一整夜,你们却没有任何交谈。”
听到此处,林不染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脸,她骑在马背上的身姿依旧挺拔。
“第二天......你离开了我们,”裴潜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尽力压制着,试图缓解这份沉痛的情绪。
“幸好,雨没再继续下,”他说着,语气变得轻快了些,“烈阳高照,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晴天。我想,最后一刻你一定是快乐的吧。”
“过去我觉得,人要先活下来,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到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想不通,人是活不下去的。”
“前世,我处处谨慎,与裴文彦小心周旋,可哪怕到最后我对他再无威胁,他依然没有放过我,一味地退让隐忍,只会叫他得寸进尺。”
裴潜望着前方那抹倩丽身影,“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林不染我们......”
“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裴潜。”
林不染回身与他相视,她带着些许泪痕的脸庞十分冷静,一双瞳仁在黑夜中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她伸手向他,“裴潜,我们一起。”
林初晓睡眼朦胧,身下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摇得她睡意更甚。
不远处马背上一前一后的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她听不太清楚,反正到最后又看到两人手拉着手骑马并行。
林初晓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小情侣吵架,果然是床头吵床尾和,速度还挺快。
在返回幽州的途中,裴潜收到了林骁发来的紧急书信。
信中说,大凉皇帝驾崩了。
裴文彦已经顺其自然的成为了皇位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