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楚景瑞无奈一笑,揽住崔婉颐的柳腰,不知是对谢嘉筠的安抚还是刺激,“谢三小姐不必担心,她若不回来,我替你去西陈把她带回来。”
“……”
好有道理的话。
可她并不是很想听进去。
见着眼前情好甚笃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谢嘉筠顿时止住泪水,抬眼欲言又止,最终都化成一声轻哼,“你最好说到做到。”
崔婉颐轻瞪了男人一眼,视线转而游移到阮瑟面容上,莞尔,“瑟瑟,那我走了。”
目光交汇的一瞬,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好。”阮瑟点头,言简意赅地与她辞别,“回皇都路上多加小心,保重。”
崔婉颐颔首应声,承下她好意。
眼见巳时将至,又与楚景瑞话别几句后,她便踏上马车,从侧窗探手与一众人等挥别。
坠有西陈风铃的马车缓缓启程,侍卫分立前后,护送着这五六辆马车离开上京城西,一路通往西陈皇都而去。
两个时辰后。
崔婉颐时不时从侧窗探头,亲眼看见上京城逐渐沦为茫茫四野中的一点,目睹着马车驶离京郊,后无追兵,万事如常。
一切都与她们的计划无异,堪称天衣无缝。
顺遂得都让人惊诧。
她稳当地坐回马车中,看向坐在她身边、穿着一袭宫人衣裳的女子,“让你这样同我离开,未免太委屈你了。”
不能正大光明地离开,不能与故友辞行。
甚至不能露出自己原本的容貌。
暗度陈仓,遮遮掩掩。
“有什么好委屈的。”阮瑟反问,指尖随之抚上脸上那张并不属于她的假面,“只有这样才能不动声色。”
只有如此,她才能没有任何束缚地离开。
更不必提心吊胆,想着自己何时会再度身陷囹圄。
“只是多少连累了谢家,平白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她平静说道,目光始终定格在周易上的那句“困蒙,吝”。
幼时父亲公务得闲时,她时常去书房叨扰父亲,或是听父亲详讲孔孟之道,或是抓着周易起卦用的三枚铜钱把玩。
仔细算来,她时断时续地翻阅周易已有近八年岁月。
此前阮瑟从未觉得周易能如此准确地勘破天命。
上京五个月,初入是蒙卦得惑,临行是蒙卦有应。
当真是善始善终。
扫了卦象一眼,崔婉颐轻拍着阮瑟的肩,宽慰着她愁绪,“谢家名门望族,在上京根基颇深,雍王殿下不会轻易动谢家的。”
“况且你留下的东西……谢家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如何化解。”
斟酌着合宜的言辞,她添道:“你不必太过心软。谢家收养你,也是另有意图。”
“我猜到了。”
阮瑟唇畔溢出一抹苦笑,不知是在嘲笑她自己,还是在怜悯谢家,“雍王殿下位高权重,谢家人也不愚笨。若无利益相牵,他们不会因我如此。”
从始至终,赵修衍只当她是孟容璎的替身。
有谁会为了一场消遣而大动干戈。
谢夫人给出的理由,阮瑟是相信的,但那只是……能让谢夫人愿意的理由。
不足以让久浸朝堂的谢尚书动容。
赵修衍向来明晰又清醒,能与谢家有所往来,必定有更为可靠的交易。
她不过是雍王与谢家结党的遮掩,明面上的借口。
“日后若有机会,再寻着时机偿还谢家恩情吧。”阮瑟一手合上周易,倾身靠在崔婉颐的肩头,“遥遥无期。”
三月末的春日已经温暖许多,可念及阮瑟将将大病初愈,受不得风凉,崔婉颐见状还是给她盖了一张薄毯,好让她更舒服些。
像是做着最后的确认,她抿唇,重提昨日的旧话,“此行回西陈,下次来大胤不知是何时。我自是愿意带你回去,你可当真……不会后悔吗?”
“走吧。”
阮瑟眉目舒展,环上她的腰肢,清晰笃定地道:“留下才会后悔。”
“有些人见也好,不见也罢,都是天命。”
“我如今……并无意于逆天改命。”
父母身逝,情途晦暗,大胤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自欺欺人地留在上京才是对她最苦痛的磨折。
亦会成为她日后回首时最为不堪的悔恨。
与阮吴氏虚以委蛇的三年已经足够。
阮瑟不想一辈子都背负着本不该属于她的负累与假面。
她能得知真相是偶然,离开他却是必然。
无甚可悔。
崔婉颐彻底松过一口气,她一手放在阮瑟背上,很轻很轻地起落,哄她入睡,“那就小睡一会儿吧,等醒来我们应该快出京畿了。”
“好。”阮瑟应下,半枕在她肩头,全然放松地入睡。
上京诸事不过错路,须臾幻影。
此自南柯梦碎,她终究会回到应行的归宿。
**
上京城。
雍王府和谢家仍紧锣密鼓地准备成婚的一切事宜。
由着迎亲前的半个月赵修衍都不能见阮瑟,每日便只能从谢嘉景口中得知些许有关她的消息。
而谢嘉景所知晓的一切,又全部来自于日日守在阮瑟身边的谢嘉筠。
经过两番周转传话,赵修衍知道阮瑟这半个月来一直勤于习练诸多礼仪,从拜祭到大婚之日、从宫中敬茶到回门之礼,她都学得非常认真,又苦于练习,日渐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