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侧,赵修衍昨夜所躺的地方已然变得冰凉;被褥凌乱却严实地裹在她身上,不用多想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是听到内室床榻上的动静,周嬷嬷叩门询问了几句,得到阮瑟回应后就带着丹霞和其他两位大丫鬟绕进内室。
“王爷早晨走时已经吩咐过,让侧妃娘娘您不用担心,一应物什都已经备好。”
周嬷嬷一面扶着阮瑟下榻,一面悄悄往床榻上扫了一眼,见一切如常后不由得蹙眉,却不敢多言,只转述着赵修衍昨夜的话,“娘娘若是需要只管吩咐管家。”
“老奴也能给娘娘搭把手。”
看着丹霞抱进卧房的一大堆东西,阮瑟也没推却周嬷嬷的好意,“这几日就有劳嬷嬷了。”
往年她都是提前一个月准备祭品,不方便时要耗费将近一个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今年诸事繁乱,她这几日才开始着手准备。
如今确认无虞的还不到半数。
时日紧急,梳洗过又用罢早膳后阮瑟便唤来丹霞和周嬷嬷张罗着摆供和拜祭的物件。
一院人忙上忙下,三日后才堪堪备好。
有用白纸扎好的祈福灯,也有阮瑟亲手绣好的简易荷包,林林总总近十样。
临行前阮瑟又和丹霞全部清点过一遍后,才让人放到马车上,准备离京。
京郊同生河距上京有近两个时辰的脚程,恰逢京畿一带下雪,行路更是小心。等阮瑟一行人抵达同生河附近时,已经是午时过半。
“娘,我如今在上京很好,不会再被阮吴氏欺凌。”
也不用委身于人。
“我在上京遇到贵人,他待我很是宽厚随和,与息州那些权贵不同。”
“女儿在他身边很好,也很安全。您不用再忧心我。”
“等女儿寻到故人的音讯,便烧信给您。”
今日来同生河祭奠的人不多,阮瑟双膝跪在薄雪中,一面有条不紊将祭品烧到铜盆中,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近况,好让母亲不再担心她。
阮瑟母亲已经病逝七年。七年祭奠,她早已驾轻就熟,不会再像最初那样弄错祭品的顺序。
祭香过后,再烧一盏荷灯、一架画有鸾鸟图腾的纸琴、两枚荷包、两根红线。
全然不是寻常祭祀会用到的东西。
偏又是母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还让她万万不能出错。
“丹霞,把朱砂和纸笔拿过来。”
烧完一半物件后,阮瑟有些哽咽开口,清泪混着飞雪模糊她视线,却冲不淡她心头的哀思。
几乎是每年忌日,她都要哭一场。
从前她不敢哭出声,生怕会惊动阮吴氏,冲撞她母亲亡灵。
如今却是不知该从何处哭诉。
这三日她忙着准备祭品,生生克制着没敢让自己多想。
但那晚迷梦间,她确实真切地听到了赵修衍同她说的每一句话、知晓赵修衍吻过她眉心。
也能意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惊讶、暗喜、犹疑……种种复杂心绪在她心中积压三日,直至到母亲忌辰她才敢偏露一角。
阮瑟明白等寻到母亲故人消息、半年时间一过,她就应该离开上京。
可她偏又藏匿着零星希冀,似是长留雪原的人忽然瞥见一抹葳蕤春色。即便心中怀揣着向往、惊羡,但仍旧会有所迟疑、伸手仍会怯怯。
若她回头,再度投身茫茫雪原,便万般皆消。
“娘,您若是想女儿的话,便也托梦来见见我。”
接过丹霞递上前的朱砂,阮瑟堪堪止声,用匕首划破指尖,滴了几滴血混进墨中,磨匀后才提笔,在宣纸上缓缓落墨。
写好两张一模一样的纸笺后,她将一张烧掉,一张则放到祈福灯里,顺水漂流。
但那盏祈福灯,刚流过同生河的转角、甫一消失在阮瑟视线时就被人拿走。
背对着阮瑟的一片远林中,锦衣华服的男子骑在马上,接过暗卫递过来的祈福灯,拆开纸笺。
只见其上字迹娟秀,是再好看不过的簪花小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如竹风骨,迎风挺立。
“休惊岁岁年年貌,且对朝朝暮暮人。”
“梁玖湘。”
男子低低念罢,再度抬眼看向还在河畔的阮瑟,双眼微眯,透露着无尽的兴致。
即便她身着一袭再素净不过的素衣,他也看不清女子容貌,但仅凭身段他就知晓这定是一位美人。
梳着妇人髻,又写的这般缠绵难忘的诗,想来她是在祭奠亡夫。
如此也省去他许多麻烦。
男子侧头看向身旁的兄长,牵着身汗血宝马的缰绳,饶有兴致地问道:“四哥,我去把她抢过来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休惊岁岁年年貌,且对朝朝暮暮人。”出自苏轼《常润道中有怀钱塘寄述古五首(其一)》
第6章 心领
◎雍王什么时候喜欢夺人妻子了?◎
赵承桓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又是被美色迷心,不由得沉脸警告道:“这是在京畿,多少御史看着你。”
“一个女人而已,你回去之后要多少没有,非要在上京惹事。”
听不得这种说教的话,赵承翰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会这块不解风情的朽木,“那些人哪里能和她比。”
“你在这儿等我,把人带回来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