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璎,你猜孟国公还保得住你吗?”
被刻意咬重的“意外”二字,让孟容璎眼睫霎时一颤。
这才连接上她那被无名火气烧断的思绪。
这场意外,并不意外。
她当时既然敢亲手设局,便是笃定阮瑟不会当面问赵修衍。
李辛更不会出卖她。
可一旦赵修衍知晓,水落石出便是迟早的事。
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到她身上。
到时她父亲翻来覆去不过都是那两句话。
孟容璎心底讽笑一声,面上却笑得愈发娇媚。
她抬手环在赵修翊颈间,缓慢而轻柔地吹出一口气,“有皇上护我不就足够了吗?”
若即若离地蹭上男人小腿,她继续问道:“雍王殿下更不会知晓此事。”
“他既然敢动这个念头,因果报应不是迟早会来的吗?”
“皇上竟然也不会吃味。”
明知阮瑟与她曾经有九成相似,明知赵修衍带阮瑟上京的初衷并不纯粹,他竟然还能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听之任之。
甚至还在冬至宴上为赵修衍粉饰太平。
赵修翊意味不明地瞧她一眼,松开她腰身,“朕分得清楚,他对你无意。”
少时他与赵修衍一同赶赴边关,相互扶持数年,他自然熟知自己弟弟的性子。
更何况是他亲眼看着赵修衍吩咐下属去处理掉那些写着少女心事的花笺。
有情或无意,只一个瞬间便被表露得淋漓尽致。
“你先回永燕宫,朕处理完朝事后再去寻你。”
甫一听这话,孟容璎就明白她今晚定是要留宿宫中。不多拒绝,她踮起脚尖在男人唇上辗转吮吻片刻,微微喘息着松手,“嗯,那我明日再回孟家。”
而后绕进金銮殿内殿,又从暗门离开,循着从前经常走的小路,她撑伞一路回了不远处的永燕宫。
待她离开后,赵修翊抬手扶额,唤了李辛进殿,“你明日去趟谢家,传朕口谕,悔婚一事宫中不多追究。先前的圣旨不必拿回来,继续留在谢家。”
姑且算作他对赵修衍的些许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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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前院。
高瑞负手站在廊下,透过半敞的窗棂望进卧房内室。
此时雨势已收,只有水滴顺着房檐缓缓滴落的声音,春风不暖,吹得人渐感凉意。
像是感觉不到丝毫凉意,男人仍着一袭被打湿的婚袍,盘坐在窗前榻上。
几案上零落着三枚铜钱,宣纸上记着卦象,周易平躺在案上,不知被翻到了哪一卦。
待最后一笔渐落,整个卦象落成时,高瑞的脸色忽然变得一言难尽。
归妹卦。
倒是莫名贴合如今的赵修衍——
初衷起错,算尽人心,婚事也未成。
“昨日我同你说的话,没想到会应验得这么快。”
彼时种因,此时得果。
只是他们谁都没料到,阮瑟竟然已经得知一切,干脆利落地离开。
悄无声息又杳无音讯。
除却必须留下的信笺之外,她甚至不肯留下一封多余的诀别信。
赵修衍翻读着周易,目光始终停留在归妹卦的卦辞与爻辞上,晦暗不明,“她选今日离开,应当不是一时兴起。”
一时的愤恨不足以让她这么不动声色地离开,又备下这么多信笺。
悔婚书、字据、同他道绝的花笺。
留给谢尚书的信,还有那封断绝亲缘关系的信书。
与他决断、又费尽心思摘清谢家。
字里行间没有半点是多余。
显然是筹谋已久。
柔宁写在宣纸上的话,或是直接告知阮瑟真相,或许只是证实她曾听到的风声。
“她也不是一个人离开的。”
“有人助她。”
高瑞半倚在窗前,接着分析道:“今日听闻谢家也很意外,以谢尚书的反应来看,不是谢家。”
“可不是谢家,又能是谁?”
阮瑟来到上京还不到半年,结识的人很是有限。
与她交好的更是寥寥。
如鸢与谢嘉筠,都不像是有能力、有契机助阮瑟离开的。
看不出任何天道的线索启示,赵修衍合上周易,“你去查查柔宁手中荔贝香是从何处来的。”
这种迷香在南方更为常见。
裕州尤甚。
虽说裕王不会对阮瑟起什么心思,但捱不住还有心思浮动的敬王在旁。
二人一向交好,这般痕迹太过明显,却又不无可能。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阮瑟。
高瑞听到了他的吩咐,仍旧不为所动。侧身倚在窗边,他双手抱在身前,看向面色不霁的男人,“你当时带阮瑟回上京,不过是想试探她是否会和孟容璎一样会凭着容貌以色侍人。”
“是不是会做出和孟容璎相似的选择。”
“在息州临回上京的前一晚,我问过你,你本就没打算留阮瑟太久,迟早会让她离开。”
他嘴上不停地说着,完全忽视赵修衍愈发握紧周易的手,不肯放过他,“她既给了你意想不到的答案,如今也选择了主动离开。”
“桩桩件件都正中你下怀,还省去你许多功夫,两全其美的事,你又何必再费劲心力和人力去寻她。”
如此分开,不过是天意最为恰当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