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赵修衍一手按住高瑞,一言定音,“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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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间,趁着如鸢将将进房,还未来得及转身关门之际,谢嘉景眼疾手快地抵住门扉,一个闪身也跟进卧房。
如鸢对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谢大人是习武之人,耳力应当非常人能比。方才我说自己已经乏累想入眠,谢大人难道没听见吗?”
说着,她拽下外袍,随手扔到窗前的榻上,并不避讳屋内还有谢嘉景的存在。
“我听见了。”
谢嘉景面色沉沉,“我也听清了你之前的话。”
明明酝酿着火气,可他又不能奈何如鸢,只能清楚感受着那股野火愈烧愈烈,灼痛心扉,教他喘息时都不得解脱。
字字咬牙切齿,他看着如鸢的背影,不甘心地问道:“你方才说,不论我娶谁你都不会在乎,是吗?”
“是啊。”
如鸢回身笑道,明净之中又半掺着妩媚,与从前端丽优雅的她相去甚远。
仲夏闷热,夏裳更是单薄。
薄衫半褪,自肩胛滑落至她臂弯,完完整整地露出烙印在她白皙肩头的字。
她莲步轻移,笑容不改地走到谢嘉景面前,“谢嘉景,当初我不是没有想过嫁你,是你不愿。”
“如今你后悔没有娶我,可我也在后悔当年在学堂时为何要与你讲话。”
那些悔恨在她心中日夜翻滚,如她一般难以善终。
如果不是那场相识,如今她或许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或许不会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举目无亲。
谢嘉景喉间哽咽,垂首看着面前的如鸢,悔婚再难将息。
他蓦然拥住眼前人,声声在她耳畔轻言,“当年是我轻狂,是我没有看清自己。”
“我没想否认从前对你做下的错事,千般万般都是我的错,对你不起。”
“往后数十载,我只想一直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哪怕没有名分,哪怕就只能这样相望。
连相拥都是他奢侈的幻想。
偶尔得她一句回应,已是足够。
曾经意气风发、令她满心爱慕的少年郎用这般卑微的语气恳求她,宁愿将自己埋入泥沼之中也要留在她身边。
多可笑。
如鸢不禁笑出声,应道:“好呀。”
还不等谢嘉景心下生出半分欢喜,再说出定不相负的恳切誓言,她便狠心碾碎他所有希冀,零落成尘又随风无依。
“只要你把我娘还给我。”
“只要你让我娘从未受过那些屈辱。”
这几年来,她每每辗转入梦,停留在眼前的就是她娘为了她,宁愿委身于人、受尽折辱的画面。
挥之不去,剔骨难忘。
“想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和雍王殿下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吗?”
难得愿意碰他,如鸢指尖扶在谢嘉景肩头,一字一句道:“你有你要还的孽债。”
“他既欠瑟瑟的,又岂能独善其身?”
认清心意,自我磨折,仅仅只是这条路的开端罢了。
第44章 情初
◎“瑟瑟只说,她对王爷一见钟情。”◎
息州, 嬴黎城。
江南的仲夏格外闷湿,斜风裹挟着细雨迎面吹来,热气不减,反而沾湿一身衣袍。
长街上的行人依旧, 步履不甚慌忙, 似是已经习惯多雨又多晴的天色。
赵修衍临窗而立, 凤眸半阖,遥望着不知哪处失神。
相较于去岁, 赢黎城似乎并未发现变化, 丝雨中都氤氲着与她一致无二的温良柔韧。
往来百姓依旧不疾不徐、怡然自得,很是热情好客, 不会有分毫怠慢。
“王爷,属下已经打听过了,阮瑟近来都没有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小雨渐收, 陈安叩门得了应允后才回禀道:“府上只住着以前伺候在夫人和娘娘身边的奴仆。”
“城中亦无人见到过娘娘的行迹。”
五日之中, 他们已经仔细查探过赢黎城中的每一寸,仍旧杳无音讯。
甚至无人再见过阮瑟。
提及她时,陈安多也只得到一句充盈着艳羡的命好——
羡她容颜倾城, 才华高绝;羡她好命不改,受过柳州牧的照拂;羡她得了雍王青睐,从零落枝头一跃至云端……
林林总总,多是如此。
没有一丝半缕与阮瑟相干的消息。
一切话尽后, 陈安悄悄抬眼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 低声、又似尘埃落定地问道:“王爷, 息州其余十城也未传来回书, 您要继续留在嬴黎吗?”
近一个半月的时间, 他已经率人从上京城寻出京畿,东问雎州,南至息州。若再一路寻到怀州,那当真是要翻寻过大胤的半壁江山。
“不急。”赵修衍盘弄着菩提串珠,目光顺着沉沉阴云望向东边,“姑且先留在嬴黎。”
“趁着天色尚早,本王去阮家看看。”
现下吗?
陈安望了眼仍在刮风飘雨的窗外,犹疑还不等问出口,便见男人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厢房外走去。
此意已定,无可更改。
他不敢再多问,连忙关好厢房门跟了上去。
上京城中有谢嘉景和高瑞暂时接管琐碎事务,紧赶慢赶地为赵修衍预留出半个月的时日,好让他可以安心在息州、怀州一带寻人。